千篇小说 - 言情小说 - 比翼于飞在线阅读 - 24 无关风月②

24 无关风月②

    清晨云花踏入熟悉的办公室,门没关,人也不在。

    桌面一如既往整理得很干净,只有那张假条被水杯镇在桌角。

    她抽走纸,才发现这个水杯眼熟,去年费馨拿过的。

    她始终不能心平气和地提起费馨。

    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或者说,是她单方面见到费馨,是在这年的清明过后。

    清明时节,和往年一样,她陪曾弋去陵园给昆山牺牲的战友扫墓。

    五个素白的墓碑整整齐齐竖在一片青草地上。

    曾弋每年都会带上水果鲜花,还有酒,去看他们。

    五位当中,只有两位是曾弋熟识的,他们曾经是他的同事和室友。

    他对他们一视同仁的庄重、敬爱,不分亲疏。

    曾弋不常提起已故的战友,所以云花也只知道这么多。

    “太可惜了,他还没成婚呢,他老家的对象,从小相好的。”曾弋抚摸着石碑上战友的姓名。

    “军人的无奈,就是身不由己吧。”

    “是啊,家国为先,人民利益为重,个人的命运是说不准的。就比如我,我这样的工作性质,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你嫁人。”

    这话说的云花心里一震。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她赶紧上去捂他的嘴:“呸呸呸,快别乱说!你要长命百岁,老了以后,我们还要作伴呢!”

    曾弋笑着挣脱,和她打哈哈:“好好好,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努力活着。”

    回去时,曾弋走在前面,云花跟着他。

    他们没有牵手,但他会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确认她每一步都踩稳。

    他曾说:“习惯让你走前面,是因为不放心你走在我后面。”

    她说:“我这么大人了,又不会被拐走。”

    “我怕把你搞丢了。”

    “嘁,你怕我跑了没人给你占便宜,你没有人欺负!”

    “谁欺负谁啊?”他笑。

    她和曾弋自从黄山一别,就开始默契地疏远,把界限划得分明。

    他们之间的所有欲说还休早就稀释成无色无味的清水,一干二净,就连易感期的依赖都可以靠靶向安慰剂解决。

    以前在昆山他们形影不离地同步训练,一天能有七个小时煨在一起,现在都是训练好了自己的部分,再一起合一下。身各两地,大家见了面除了交待工作上的事,一起推进哨核,就没有多余的话说。

    常常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就懂了彼此的意思,事情处理得很快,事后也无需再联络。

    她才知道原来太过熟悉太过默契的两个人,一旦没有了紧密联系的需要,反而更容易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保持“相看两厌”的距离。

    长久以来,他们的激情绽放燃烧在战场上,反而消磨了暧昧。

    战场上他们是兄弟,铁铮铮叱咤,战场下他们是姐妹,柔腻腻浸润。

    她好像也真的习惯了这样与他相处,平淡而长久,亲厚而单纯,工作之外再无牵扯。就像多年前她希望的那样,她终于可以放开他这根拐棍独立行走了,像一只翅膀硬了的雏鹰飞离鸟巢。

    这算是求仁得仁的最好结局吗?

    隐隐约约又不尽然,这不甘的心绪总是被隔三差五地挑起,最近那次就点燃于清明过后她回北京,在机场凑巧见到了他和费馨。

    她来昆山是把哨核的那帮小子们带来交给曾弋的,老何决定让他们来昆山训练训练,一路从夏训练到世军赛,去国际上试试水。现在一整队的向导们都来机场送她,反被她嫌弃他们闲的没事做,顺带着怀疑曾弋没用心带他们。

    “哪儿啊,花姐,曾队他也来了。他在隔壁航站楼送馨姐呢。馨姐要去联合国海外驻地了,据说在北非的什么地方,也是今天的飞机。”

    所以,我和她,你选择送她。

    云花失笑,没心情和他们闲聊,趁着时间尚早,就绕到另一头去,果然,没走多远,已经能看见曾弋和费馨了。

    他手里捧着一束粉玫瑰,和她拥抱,笑得由衷灿烂。

    她大大方方接过鲜花,眼眸弯弯盛满眷恋,还要仰头细细端看他的脸,仿佛要把他的面容刻进心底。

    他们四目相对说着什么,她恋恋不舍地放开他手,而他一腔温柔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在他转身前,云花背转身去,在离他几十米外没入人群,不去管他那么眼尖会不会找出她。

    她靠窗坐下,百无聊赖看向窗外,正看见曾弋和哨核的小伙子们在楼下门口抽烟。

    起哄声里他推了别人递过来的烟,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女烟。

    他手里的那支烟很细,靛蓝色的烟嘴夹在他秀气的指尖,几个小伙子围上来殷勤地给火。也说不清是单纯的对首长的殷勤周到还是他那个派头——插着手臂那样无所凭依站着的姿态天然地让人想凑近。

    他们穿的是便服,所以动作可以随意些,那些向导们才来昆山没多久就和曾弋亲昵地勾肩搭背,那场面很像电影里,莫妮卡扮演的女主角被镇上的男性团团簇拥地画面。

    曾弋在战场上和他在平时的状态差距太大了。

    他私下里有些爱打扮,又四处放电,取向成谜。

    这会儿叼着纤细的女士香烟,安安然放空地看向远方,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见过他抽烟的许多样子,却第一次见他这样抽,抽的这样风情而不是风流。

    谁给的烟?费馨,还是别的谁?既然是女烟,是男的给他的?

    微风拂起他颈间雾蓝色的丝巾,飘过他的侧脸。她的目光顺过去,他还算收敛了,没有戴耳钉之类的小首饰。

    白衬衫和牛仔裤明明再简单休闲不过了,给他一穿,就多了点“味道”。也许是裤子布料比较紧绷,或者衬衫有一点点透,领口还开得大了些……

    谁知道呢。

    为什么他以这样的中性风貌示人也如此动人?

    他的那种魅力好想超脱了固定的标准,逾越了传统上男性或是女性专属的那种审美趣味。

    她忽然奇想,如果曾弋是个女人,自己和他会如何相处。

    他应该也会很有魅力,而且,依然漂亮。

    云花一向认为,人类对美丽的个体不分男女都会心生向往。如果莫妮卡那样的美人出现在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亲吻。

    而如果曾弋是女孩……她无奈地发现,他是女孩她也会照样被他吸引。

    所以,就算她老是调侃他“像女孩”,也动摇不了她喜欢他的根基,更算不到不爱他的依据,毕竟他就是她的取向所在,很多方面上,他都极其吸引她,只不过,要得到他,太难,要付出的也太多。爱他就像在掏蜂窝,蜂蜜真的馋人,但是被蜜蜂蛰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知道人不能因噎废食,但她并不确定,这份单纯的喜欢能承担多少未知的沉重。

    况且,就算像现在这样,保持恋人未满的感情,她也可以和他以一种独特而珍重的方式羁绊一生。出离了那种近距离接触时会被触发的guntang欲念,她想起他,考虑得更多的其实是情谊和陪伴,想要的是并肩前行不离不弃,光芒加身。

    至于爱情,她反倒不确定对不对了。

    喜欢是占有,爱是不求回报,那她想占有他,是不是不够爱他?

    她从来理解不了这句话。

    也许再从他身边退开几步,她才能更清醒地观照自我、审视彼此。

    到了北京,周旭帆从机场接了她去酒店,他父亲手术顺利,病情稳定了这几年,老爷子都说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白捡的。

    他倒是看开了,每次周旭帆在饭桌上暗示结婚,他也并不催云花答应。

    上次他夫人给云花送手镯,人家也没要,这就是没有定下来的意思,就不要着急订婚了。

    周旭帆有自己的考量,他自问追求云花的这些年,他做的样样周到,于情于理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这才提了这么个“试婚”,云花答应他,配合他,顺利的话,试婚结束就两家家人见证,摆酒订婚。

    和往常一样,周旭帆把云花送回家,并不一起过夜。

    次日,云花拿着他昨天约她看的话剧票,早早地到了单位,结果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工作上临时有事,晚上不能陪她一起看了,让她找个朋友一起。

    云花“哦”了一声,并不惊讶,工作为先嘛。她敲门去找何歌阳,想着两张票都给他,让他好带着夫人一起去。

    刚一进办公室,一个熟人面孔映入眼帘。

    “啥话剧啊?”亲切而清爽的东北腔传来,是他,颜玉鸣,他们基本每个月能碰上个一两次。

    “,据说挺经典的。”

    “相当经典了,我都看过。”老何摊手。

    “我陪你去呗,重温经典。”颜玉鸣走过来牵起云花的手,就把人牵走了,留下一句,“老何你忙,我和花儿去了。”

    云花就这样莫名被人陪着上了车,她一脚油门踩下去,还恍然如在梦里。

    车上,颜玉鸣托着腮无心开口:“花儿,你说巧不巧,上次去看这部戏,还是和老曾一起的,这回就和你一起,缘分呐!”

    “无巧不成书嘛,玉子,有你真好,我总算闷不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