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照顾文玉的婆婆第一个得知小少爷化形的消息，不肖半日，整个将军府都洋溢在一片幸福之中。就连在外的小将士也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凑到摇篮前看小娃娃，那副模样给孩子逗得笑出个鼻涕泡泡，在场的老人家也笑孩子胆大，还装模作样地训那将士没个正形。

    “阿越几百岁的修士，还当自己是个半大小子呢！”

    何越低眉顺眼地哄起那几位老者，他已经长得比他们高出太多，此时弯下腰陪老人家闹。文玉在这嬉笑声中仿佛回到她成亲的一日，小何越正从椅子下面钻出来管她要喜糖，在场的成人都乐他胆大，野成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不知羞地在小孩子面前撒娇：

    “雀儿的糖都是我的，不给阿越。”

    想到这儿，她无奈地笑了笑，没发觉屋子里已然安静，老人们重新坐回椅子上，何越亦收起一脸笑意，本分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大人。”

    身后那人似乎抬了手，何越更深地低下头，起身站至一边。

    文玉微微皱了皱眉，本想直接开口，又觉得背对着人讲话或许有几分刻意，于是转过身朝后退却一步，略微拉开点距离：“离渊大人此番来访，有何要事？”

    “来寻我这私自归家的属下。”对方墨色的瞳中映着她的影子，“军中的规矩，文姑娘也要插手？”

    城池重建也只是场面事，将士们出行自由，根本没有能谈作“私自归家”的罪行。文玉被对方这幅兴师问罪的嘴脸惹得有几分愤怒，耐着性子跟他磨牙：“那人既见到了，大人何不带他离开。”还留在这里作什么！

    她看到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讲，正想着，那双好看的唇却忽然抿在一起，强迫般吞掉了打好的腹稿。

    对方看着有点说不出的恼火，像在神游，又像在自我撕扯。

    文玉冷笑一声，那人正站在门槛外面，她抬手正欲将门扯上，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掐着她的腰抱小孩般把她托到怀里，大步走到摇篮前，垂眸看着被褥间那软乎乎的娃娃。

    “——你放我下来！”

    兴许是忧心吵到幼儿，文玉压低了声音。男人并没理会她，只是默默看了那孩子许久，才捏着她的腰给人放在地上。

    “文姑娘，你太挡路了。”他还有心思恶人先告状。

    “我倒也想问个清楚、离渊大人为何总挑我在的这条路走！”

    她面色赤红，不知是羞得还是恼得，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炸毛的小兽。离渊忽然有种将人变回本体的冲动，想看看那只美丽的雀鸟。

    ——在下同夫人相识许久，还未曾见过夫人原身。

    ——不过是一般鸟兽，更何况……雌雀并不好看。

    ——夫人此言差矣，依在下所见，夫人乃是不才心中唯一的凰。

    不论是何模样，都睥睨九天。

    野成不会强迫对方满足自己一时好奇，文玉不想，他自然尊重。

    他也没想到对方会拉着他的手到树林深处坐下，清风拂过，地上便多了只乖巧的孔雀。

    她小巧的尾羽舒展、生涩地开了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