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耽美小说 - 回家在线阅读 - 陈回

陈回

    1.

    我叫陈回,我的生活一直是一成不变的。

    每天早起,每天开始忙碌。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跟大多数人一样平凡地活着。

    却从未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一天,我会在下班过马路的时候出车祸。

    谁也没想到,包括我自己。

    2.

    说起这天有什么不同,也是有的。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是跨年夜。

    今天发了年终奖,老板是个好老板,见证了我几年以来的努力,我的年终奖至少是可观的数字。

    这天我是开心快乐的,哪怕过年只有自己一人。

    清清冷冷的小房子不会有其他人,我也很快乐。

    3.

    我其实想过很多新年新的计划:除了更加努力,赚更多的钱,买更大的房子,我没有别的想法。

    别人家的房门口是对联跟“福”字贴着了,我这边还是空荡荡的显得可怜。

    4.

    想了想,还是特意去楼下超市买了这类物品。

    “福”字也好,对联也好。

    过马路的时候心情是舒畅的,一个人忙活也不错。

    也许是没看红绿灯,也许是太沉浸于自己的想法。

    5.

    “刹——”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那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瞳孔倒映的只剩下刺目的白。

    随着被撞击,身体支离破碎。

    我躺倒在地面上,似乎有什么液体从身体流失出去了。

    一点一点,一点点地渲染我的后背。

    好热、好冷。

    喉咙被蔓延上来的血液哽住,眼泪瞬间糊满眼眶。

    我失神地望着天空,一片猩红的天空。

    6.

    周围有人在说话?

    耳朵嗡嗡,什么也听不清,是尖叫,是模糊不清的话还是什么?有什么在疯狂拉扯着我。疼痛感,浓烈的疼痛感,全身的感官都在叫嚣着疼痛。

    手里空荡荡,我只来得及抓到手心流淌的血液。

    7.

    我的“福”呢?我的对联呢?

    救命啊、救命啊……

    我神情绝望地疯狂叫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眼前朦胧一片,唇口溢出来的液体也愈来愈多。

    8.

    失去意识前,我以为脑海里会是童年时父母模糊久远的面庞,或者是前女友提分手时失望的神色。

    结果却是……

    9.

    “阿回哥,今年要不要回来一起过年啊?”

    是付湘的声音。

    10.

    我没有想到,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想到的人会是她。

    11.

    付湘是我的表妹,她年轻漂亮,一直都对我很好。但是她的家人并不喜欢我,将我赶出家门后就一直给她灌输关于我的各种“坏事”。

    她知道后却还是不以为然,依然固执地跟我保持着联系,一联系就是好多年。

    12.

    跟她的最后一次联系,是好几天前的夜晚。

    那天我照常夜班结束走回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疲惫跟长期积累的压力压得我直不起腰,我神色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大脑思绪飘远。

    就是这个时候,付湘给我打了电话。

    13.

    付湘说话向来是直奔主题的,这次也不例外:

    “阿回哥,今年要不要回来一起过年啊?”

    当时的我第一反应就是口头拒绝,小姑娘也料到了:“好啦好啦,知道你又要拒绝,但是今年还是回来一趟看看我呗,可以吗?”

    付湘的语气很甜很温柔,尽可能地用商量的语气,让我恍恍惚惚地想起小时候mama给我买的麦芽糖。

    14.

    我还是拒绝了,因为我很累,不愿意想太多。

    15.

    付湘穷追不舍,却还是被我的拒绝一次又一次击退,最后她干脆换了个话题,她说:“阿回哥,我昨晚梦见你了。”

    我平静地问:“梦见什么了?”

    16.

    我似乎听见她手链碰撞手机的声音——那是我前些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其实只是条简单款式的手链珠子,她这种大户人家的孩子应该是见过许多也拥有许多才对,却唯独对我送的这条爱不释手,几乎不离手。我看不看得到它都存在,像是在证明什么。

    17.

    付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梦见……阿回哥你在过马路,脸上带着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我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付湘的嗓音带着颤抖,“我看见一辆车冲了过来,从你的身上……碾了过去。”

    18.

    全身骨骼的“咔嚓”声,粉身碎骨。

    19.

    付湘的声音有些微弱:“阿回哥,我真的好担心你……我这几天一直梦到这个画面,太可怕了……你回来好不好?”

    20.

    我沉默片刻,头皮发麻地回应道:“梦都是相反的,没关系的,但是回来的话,还是算了吧。”

    其实我害怕了,光听到她说出我会被车撞得粉身碎骨,我就害怕了。

    21.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付湘对我确实好,我不能真的让她担心。

    22.

    “为什么?”付湘的语气充满不解,“阿回哥你在担心逃避什么?是mama?你担心mama跟爸爸又要说你坏话了是吗?我可以跟他们说一声不这样的,我——”

    “付湘。”我沉声打断她的话,“我真的不回你的家,我有自己的家。”

    而后挂断了她的电话,将她的好心好意彻底拒之门外。

    23.

    我确实有家,生活也确实在朝好的方面好起来了,可是……

    可是我居然……

    就这样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付湘的梦居然会成为现实。

    24.

    周围的空气好冷,喧闹的声音好吵。

    我仿佛听到了远方的欢呼声,烟花声。

    都在说:“新年快乐!跨年快乐!”

    我的眼前好像也出现了烟花。

    几个医护人员抬走了我,我痛得忘了知觉。

    眼前的画面与光晕交错,平添了几分不真实感。

    麻麻的感觉,朦胧的感觉,流逝的感觉。

    我似乎是在救护车里,又似乎是在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处。

    我被推进了急救室里,刺亮的光芒,好几个人围在我身旁,干净的医用手套,冰冷的手术器具,装了液体的针筒注射进皮肤……

    25.

    眼前视野模糊着,模糊着模糊着。

    他们能救我吗?能救醒我吗?

    眼前一黑,什么都没有了。

    26.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是站在急救室外面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再低头打量自己……果然,我是透明的。

    27.

    嘴唇颤抖着,眼睛圆睁着,看着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医生走出来,带着沙哑又疲惫的嗓音,对急救室前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女人说:“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28.

    我看着女人的背影,有些恍惚。

    她转过头来……是付湘的脸。

    她的脸庞痛苦,布满了泪痕。

    29.

    我呆滞地看着她扑在已经被白布从头到尾覆盖住的“我”身上,而后嚎啕大哭。

    30.

    看到“我”之前,她像是存着侥幸,憋着哭声。

    看到之后,局面就无法控制了。

    她近乎崩溃地哭着,哭得肝肠寸断。

    31.

    我感觉胸口闷闷的苦涩,看着自己的尸体,我好想走过去确认,却根本挪不动步伐。

    32.

    我现在是鬼了,我的身体很轻。

    但我不敢走过去看,我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33.

    哭声卡在喉咙里,我的眼眶酸涩,却始终掉不下眼泪来。

    34.

    我又低头打量了自己,对啊……

    我现在不是人了……我是鬼啊……

    鬼怎么可能哭出来呢?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付湘哭得不成人样。

    35.

    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付湘已经离开了。

    我没注意看医生将我的尸体放去了哪。

    36.

    我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感受不到任何的寒冷,感受不到任何的饿意。

    37.

    好像跟没死的时候是一样的,不被需要不被重视,能感觉到寒冷跟饥饿,最多算的上是个孤零零的人,却还是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38.

    可是现在,我成了孤零零的鬼了,我该怎么走下去?

    39.

    没有人会阻拦我,也没有人能阻拦我,我能穿过房门,穿过走廊,穿过一切墙面。

    只是依旧感到空。

    我真的不是人了。

    40.

    我还是没有找到我的尸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找遍了医院太平间都找不到。

    41.

    我开始慌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根本没死。

    只是被黑心医生弄昏过去了——或者就是死了,只是倒卖了我的器官。

    42.

    想到这里,我才意识到,我死了都不会有家人来看我。

    43.

    ……

    44.

    我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莫须有的,我要快点找到自己的尸体,至少能确认是我自己。

    45.

    我已经记不清时间了,只觉得过去了好几天。

    脑子一片混乱,鬼也不知道为什么。

    46.

    感受不到疲惫了,我四处地飘荡着,从早到晚,一时之间我都分不清自己一个鬼留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在哪里。

    47.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飘荡下去,永无止境。

    48.

    某天,我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接着眼眸一闭,再次睁开的时候,四周已经变成了类似病房的地方。

    49.

    我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只有一张病床,而病床上,躺着一名少年。

    50.

    我缓缓凑上前去打量,少年的脸色苍白,眉眼精致,柔软的黑发,苍白干涩的唇口,氧气罩覆盖了半脸,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声。

    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了。

    我将目光转移到病床旁的病历本上——

    病人:戚回。

    心脏移植手术。

    51.

    他叫戚回?

    戚回……戚回……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我欣喜若狂地看向了他。

    52.

    是他!

    是他……

    太好了太好了……

    53.

    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54.

    忽然之间,心脏蓦然一痛。

    我有些迷茫地捂了捂自己空荡荡的心房。

    又是扑通一声,紧接着,我听到了血液开始流动的声音。再然后,我看到病床上的戚回,缓缓睁开了眼。

    55.

    缘分这件事,怎么也说不清。

    我没想到自己死了以后,自己的心脏会被卖给另一家医院,且恰好与患有心脏病的戚回匹配对上。

    他的心脏,是我的,我听到的心跳,是他的。

    56.

    当我往外走的时候,却猛然感到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拉扯住了。甚至是扯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呼吸都困难。

    我回过头看去,却发现是戚回是躺坐着的,心脏部位有了一条类似于锁链之类的东西,很宽很长,另一头正死死缠络住我的脖颈让我动弹不得。

    57.

    当我走回病床的时候,“锁链”消失,当我试图离开的时候,“锁链”又冒了出来要拉扯我。

    58.

    我被捆住了。

    59.

    我离不开了。

    60.

    我的心脏在戚回那里,我被束缚在他身边了。

    61.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62.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只能待在戚回的身边。

    63.

    并不是我出不了病房,而是戚回在病房。

    64.

    他走去哪儿,我就只能被迫走去哪儿,就像是免费的护身保镖一样。虽然我也并不能护他什么,毕竟我只是一只鬼。

    65.

    戚回还是跟以前一样,待在床上看书,偶尔出去散散步,上厕所的时候我就待在厕所外等他,吃饭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着他吃,洗澡的时候我也会心满意足地看着。

    就是没见他笑过了。

    66.

    他自小身体就不好,我是知道的。

    但我还是奇怪为什么没有家人看他?

    67.

    戚回睡着的时候恬静又美好,醒过来就是面无表情,得亏一张脸长得好,不然不知道要吓跑多少小姑娘。

    68.

    戚回现在还是学生吧?我百般无聊地想着。

    不像我,同样的年龄,成绩差又没人管,交不起学费,退了学后就只能自己出来打拼奋斗,辛苦得要死。

    69.

    不知道这样单调的生活维持了多久,反正我看戚回的脸色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

    庆幸自己的心脏是好的,能帮助到他。

    70.

    某天,我一如既往地打量着戚回,嘴里念叨着:“皮肤还挺不错的,白白嫩嫩的,眼睛也漂亮,跟黑珍珠似的,嘴巴可以多喝点水润润,还有……”

    戚回却在这时突兀地说了一句:“说够了没!”

    71.

    我愣住了,回过头看了眼除了自己这只鬼,只有戚回一个活人存在的病房。

    他是在对空气说吗?

    “我没对空气说话。”戚回又说了一句,直接把我惊得下意识摸了摸喉咙。

    他、他能听到……?

    “能听到。”戚回随意地看向了某个方向,仿佛能出那团空气里看出一个人影,“你是谁?”

    “我、我……我没恶意的。”我小声回应道。

    72.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的声音戚回居然可以听到……

    难道是因为我的心脏?

    我点点头认同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73.

    “我问的是,你是谁?”戚回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我……”我有些慌乱地回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74.

    我该说自己是什么?

    承认自己是鬼,会不会吓到他?

    说自己是人,可我连身体都没有……

    75.

    正当我焦虑的时候,戚回原本皱眉冷漠的脸庞忽然松懈开,化为淡淡的笑意。

    他说:“我知道你没恶意的,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他的嗓音温和,我没忍住晃了神。

    他接着说:“我是听你每天都要重复这段话,都要听烦了才说的。”

    “每天……?”我疑惑地出声。

    “嗯。”戚回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本来以为做完手术后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会无聊死——结果每天都有你在我旁边说话,还挺好玩儿的。”

    “啊?什么时候开始听、听到的?”我有些局促地问。

    “我想想,大概是醒来的那天开始吧。”戚回脸上洋溢着笑意,“我还听到你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的声音呢,真有趣。”

    76.

    ……那是我被你“锁链”扯住脖子了。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77.

    “说回正题,我听你的声音离我还蛮近的——你是在哪里说的话呀?”戚回好奇地问道。

    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大多时候他都是冷酷的,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思索了半天,“在、在你心里。”

    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说什么土味情话。

    尴尬到想捂脸。

    78.

    戚回却是摸着下巴想了想,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个,就是,我现在心脏的原主人?”

    我惊讶于他居然一下就猜对了,而且看起来接受能力很强的样子,就“嗯”了一声。

    79.

    戚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心窝处,“也就是说,你现在……是鬼吗?你已经死了?”说到末尾的时候,他的情绪低落了不少。

    80.

    “嗯。”我小声地回应。

    空气安静了几秒,戚回逐渐收敛了笑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回轻轻地问:“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的声音很熟悉,所以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感觉很亲切。”

    “我……”我叹了口气,“我是陈回。”

    81.

    “陈……回?”

    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一脸惊讶地看着戚回的神色逐渐变得扭曲,像是伤心,又像是痛苦,饱受了什么煎熬。

    接着,我看到他缓缓地流出两行清泪。

    82.

    “阿回、阿回……”

    戚回一边叫着,一边爬下床,险些摔倒——我上前下意识要扶住他。

    大脑在一瞬间想到自己只是一只鬼,没有实体,是触碰不到人的,戚回这下只能摔倒。

    却没想到,我真的触碰到了他的身体。

    接着,我一脸呆滞地将他扶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透明的手心,正握着戚回的手腕。温暖的体温一下一下传递过来,我差点都要落泪了。

    83.

    碰到了、我能碰到他了……

    84.

    “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戚回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握着自己的手腕,抬起眼一看只看到了一片空气,不死心地顺着自己的手腕,反握住了我。

    85.

    “怎么回事啊?阿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死?”戚回一边哭一边说着。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能回一句:“就……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送了医院,没能抢救得回来。”

    86.

    “谁撞的你?!”戚回皱起眉,怒不可遏地说道。

    我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视野都模糊了,谁都看不清。”

    87.

    戚回擦了擦眼泪,鼻子有些红,“那……那你现在……”

    “一只孤魂野鬼。”我努力地笑了笑,“不过现在只能待在你的身边,其他地方去不了。”

    “为什么?……”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心房,“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戚回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胸口被戳了一下,对着空气眨了眨眼。

    88.

    “那、那你,你以前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退学走了?”戚回委委屈屈地说,“我找了你好久,但你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怎么也找不到,我都差点要没希望了。”

    89.

    我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找我?”

    “嗯。”戚回点点头,“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了,结果爷爷去世了,我只能被迫赶回去,然后吧,我心脏不好你也是知道的,爷爷临终前就说一定要让我把手术做了。”

    “我想着只要做了手术,身体就能慢慢健康起来了,我可以不用再看家里其他人的冷眼旁观什么的,我可以出来找到你,然后跟你说……”

    戚回停顿了一下,耳根逐渐染上红晕,“说、说……”

    90.

    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我有些无奈地笑了。

    91.

    大概上初中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性取向跟其他男生不一样。我喜欢男生。

    恰好,我当时跟与我同名不同姓的戚回是好朋友。我开学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了,可他的性格对外太“高冷”了,只偶尔跟我私底下小打小闹展露出不一样的一面。

    92.

    我不知道戚回愿不愿意接受我,但我更害怕他知道了我喜欢他这件事。

    他不知道的话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

    可流言蜚语那么多,他要是知道了,有些东西总归会变。

    93.

    于是当年的我选择了逃避。

    最蠢的办法。

    94.

    被生活打压得磨平了棱角,我开始后悔起来。

    95.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不只是先前,我现在,已经死了。

    96.

    我只是个能触碰到戚回的鬼罢了。

    因为他的心脏是我的。

    我没办法离开他。

    97.

    我以为他会说当时在学校自己对那些流言蜚语的态度,因为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在学校里也从来不是秘密。

    98.

    所以付湘的父母很讨厌我,觉得我是怪人。

    担心我把他们女儿带坏了,才会赶我出去。

    99.

    可我没想到,戚回会说:“阿回,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能对着空气说出这种话来,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刚刚说……

    100.

    “喜欢你,阿回,我真的一直都喜欢你。”戚回勉强地笑了笑,他反而开始局促起来,“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表白……我、我最开始没听出来你的声音是因为真的过去很长时间了,只感觉到很熟悉跟亲切,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101.

    我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哽咽的声音,现在发生的一切真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喜欢的人说,他也喜欢我。

    有比这更像是做梦的事情吗?

    美好得不可思议。

    102.

    手心依旧握着戚回的手腕,感觉到了几分不真实感。我瞬间回过神来。

    103.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

    104.

    我活着的时候,戚回不一定找得到我。

    我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105.

    死了以后,反而阴差阳错。

    就这样诡异的状态下,戚回跟我吐露心声,他就那么相信是我。

    106.

    我忽然感到很难过,为什么我就死了呢?

    107.

    为什么……就死了呢?

    108.

    戚回闻言,开心地笑了,然后试图地摸着空气里的触感,摸着我的轮廓,然后轻轻地将我抱住。

    109.

    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个神经病,在抱空气。

    110.

    但是我,我能感觉到体温,温暖的体温,他在抱着我,他想温暖我。

    111.

    我流不出泪来,只能强忍着声音的哽咽也回抱住他,他的力度紧了紧,好像害怕会失去我。

    112.

    接着,他抬起脑袋,他的眼前忽然一亮,脸忽然凑过来蹭了蹭我的脸颊——

    他说:“阿回,好神奇,我能看到你了耶。”

    113.

    我瞳孔微缩,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再是透明的,穿的衣物还是车祸那天时候穿的。

    .

    戚回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他轻轻地说:“不要离开我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我说:“好。”

    115.

    再到后来,戚回会带着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他会跟我讲自己家的那些破事,不过听起来还挺有趣挺好玩儿的,任何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我都觉得很有趣。

    116.

    我也告诉他,我在给一家门面挺好的店打工,老板夸我长得好,是店里的门面。

    戚回听了就跟着笑,认同地点点头。

    117.

    我跟他走啊走啊,我还是感觉不到疲惫。

    身边的人,路过的人,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会觉得他在跟空气牵着手,跟空气说着悄悄话,跟空气放肆欢笑。

    只有我知道,那团空气是我。

    而我,是他唯一能看见的,摸得到的,同样我也是。

    118.

    我还是他的心脏,他今后都能够健健康康。

    119.

    我跟他走了好远好远,就好像不会有尽头,走累了大不了就原地休息一下,或者找家宾馆凑合一下。

    我们俩不会分开。

    120.

    后来,走着逐渐眼熟的路,看着逐渐熟悉的周遭风景,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我看清了那个地方,是我之前自己一个人住的屋子,很简陋很小,戚回却知道在这里。

    戚回往那个方向走去,我还呆愣着原地不动,接着,戚回回过头对我温柔一笑。

    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亲亲他。

    他伸出一只手,对我说:“阿回,回家了。”

    听到这话,我也对他笑了笑,步伐急促地朝着他走过去——

    我狠狠抱住了他。

    “好。”我笑着回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