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第十六章

    是智夜魔的埋伏？！

    醉恕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思考，直接在周围释放了天赋魔法，停滞了时间，同时立即用飞行魔法飞到了空中，紧接着就是对地面的魔力束扫射。被红色的魔力束扫过之处，火光蔓延。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但是林区除了冬天和雨雪天气，一般是不允许用魔力束扫射的，高能魔力束扫射不只会灼烧智夜魔，同时也很容易引起森林大火。趁着火势还没太大，醉恕迅速冰冻了刚刚被自己扫射过的区域，即便是夜晚，也能清晰看到地面上厚厚的一层冰。

    而距离自己不远处，有魔法的光伴随着枪声不停地闪过。

    是凉夜，刚刚就是他提醒自己的。凉夜这家伙，就算是不让用魔力束扫射，也不至于在地面和他们一个一个对打啊。直接飞起来用物理魔法扫一下就好了呀。真是的。

    醉恕解除了时间停滞，刚要飞去帮忙，背后突然打过来一道魔力束。毫无准备的醉恕虽然凭借多年在战场练就的敏感，立即回身张开了防护层，但是终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调整空气，醉恕被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击飞出去，摔在了草地上。

    后背和后脑勺着地的醉恕着实摔得不轻，有那么十几秒整个人都是懵的，疼痛和剧烈的冲击让他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根本动不了。

    那是来自空中的攻击，黄色的光，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确认到了这些信息，醉恕也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的。

    那显然不是智夜魔一直使用的那些武器，而是类似于魔法一类的东西……

    醉恕刚缓过来点，还没等爬起来，左脚踝就突然被什么东西套住，醉恕整个人都被拽了起来，又一次从高空被狠狠摔到地面。醉恕赶紧控制气流做了缓冲，这才没被摔到第二次。但是对方似乎也提前感觉到了醉恕的小动作，以气流形成的刀刃密密麻麻地刺向被空气链拽着脚踝，仍然躺在地上的醉恕。醉恕立刻张开了防护罩，并用气流又做了一层缓冲罩以打乱经过防护罩过滤魔力的气流刃。这一次醉恕迅速将缠住自己脚踝的空气链斩断，重新飞回了空中。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对方——一只用着飞行魔法在天上飞的智夜魔。凉夜说的果然没错，智夜魔真的已经会使用魔法了。刚刚自己毫无这方面的准备，差点就出事了。

    不过最难对付的确实是会魔法的生物，但是最容易对付的也是会魔法的生物。

    醉恕迅速放出红色的魔力束，尽管对方张开了黄色的防护罩抵挡，但仍然是一瞬间就被击穿了防护罩，只可惜智夜魔躲得太快，只是擦伤。智夜魔发出一声悲鸣，之后便传来了皮rou烤焦的味道。

    “嘁，躲得倒是快。”醉恕刚想继续追击，就想到了刚刚还在和智夜魔交战的凉夜。醉恕赶紧趁这个时间扫了一圈，然而四周已经没有了枪声，也没有其他的魔法光。

    醉恕一下子就慌了，如果是凉夜打完了，那看见自己这边的魔法光，绝对会来帮自己的。现在没有交战，就说明凉夜出事了！

    换做以前，醉恕绝对不会担心凉夜，但是凉夜现在身体有问题，随时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都不奇怪。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危险了。

    醉恕迅速往刚刚有光亮的地方飞去，完全感觉不到凉夜的魔力气息，因为自己比凉夜职级低，也没法用通讯器追踪，天这么黑，又是在林区，醉恕根本不知道凉夜在哪里。

    可是智夜魔并不会让醉恕那么轻松地溜走，数发魔力束从他身后飞来，醉恕立即回身挡下。看来得先把眼前这个碍事的怪物消灭掉才行。

    凉夜哥飞得太快，我实在跟不上，但是远处传来的枪声和魔法的光让我警觉了起来——前面是发生战斗了吧？凉夜哥如果在附近肯定也会过去的。先去那边。

    迅速做出判断的我立即向那边飞去，没有穿战斗服即便是一般的低空飞行都很冷，就算是张开了过滤层，也还是冻得我手脚冰凉。这都已经出了樱海区了吧？而且通讯器上显示已经到了边境区域了，凉夜哥和醉恕哥到底在干嘛？

    我赶到的时候枪声已经没了，大范围的魔法光也消失了，只有空中有红色和黄色的魔法光在亮。

    黄色的魔法光！是会使用魔法的智夜魔！

    我赶紧飞了上去，果然是智夜魔，另一个则是醉恕哥。不过似乎那只智夜魔并打不过醉恕哥，只是几招，就被红色的魔力束贯穿而死。

    无心去管那只从空中掉下去的智夜魔，我赶紧飞到了醉恕哥身边：“醉恕哥！我哥说来找你，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他，不过我遇到智夜魔的时候他远处喊了我一声，还跟智夜魔发生了战斗。我这边打着打着他人就不见了。”醉恕哥一脸紧张地说着，“赶紧去刚才他们打起来的地方看看，我担心他出事。这附近感觉不到他的魔力。”

    他说完就直接俯冲了下去，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我哥那么厉害，不会出什么事吧？”我这么自言自语着安慰着自己。

    “可他……”醉恕哥顿了一下说，“可他低血糖，我怕他打着打着突然低血糖晕了。之前我就纳闷他为什么不飞起来打，要在地上一个一个地打单体攻击，搞不好那时候他就不是很舒服了。”

    “低血糖？”我皱了皱眉，不可能，就算低血糖，我临走前给了他一袋糖，他还在我面前吃了一个，不可能低血糖。醉恕哥和凉夜哥骗我，凉夜哥绝对不是低血糖。

    跟着醉恕哥到了地面，除了满地的智夜魔尸体和空弹壳，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哥哥不见了……

    我一下子急得哭了出来，赶紧掏出通讯器就要给他发通讯，结果却被醉恕哥拦了下来。

    “别。”醉恕哥说，“如果他清醒着可以接你的通讯，他也有能力自己回来。如果不能，你打了也没用。何况如果他藏在哪里，你这一个通讯过去，铃声一响，他就要暴露位置，如果他被智夜魔抓了，智夜魔本来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用的，可铃声一响，他的通讯器肯定要被破坏掉，到时候定位都定不了。你先别急，我先给辞言打个电话。现在我们的账号权限应该还没变，辞言能定位到他的位置。我让辞言把账号借我。”

    我赶紧点了点头，握着通讯器，看着醉恕哥拿出通讯器给师父打电话。

    “总长，我醉恕。您方便接电话吗？……对不起，打扰您用餐了。……我这边遇到了点紧急情况。我和凉夜不是去樱海区度假了吗，刚才遇到了智夜魔，我和他没在一起，现在找不到他了，也不敢轻易给他发通讯。我这边没权限，您方便帮我确认一下他的通讯器位置吗？……好，那太谢谢您了。……暂时先不用，我先看看他位置在哪里，如果我自己能解决，我就自己解决，不行的话再让地面部队和空战部队帮忙。……冻月在，就在我身边，他没事。……好，我会保护好他的。……好的。谢谢。”

    “怎么样？”看见醉恕哥挂断了通讯，我急急地问。

    “辞言把临时权限给我了。24小时之内可以查到凉夜的位置。”醉恕哥说着摆弄着通讯器，“等下，别急。……好了，权限到了。我查一下。”

    然而查完位置之后的醉恕哥却沉默了。

    “在哪里啊？”我赶紧凑过去看他的通讯器。通讯器的画面上，一个红点在污染区闪烁着缓慢移动。

    “我们快去追啊！污染区那么危险，不是说人类最多能在污染区存活六个小时……”

    “你一个人不能去，太危险了。永夜是禁止进入污染区的，他不会不知道。肯定是被抓了。”

    “不是还有你在吗？醉恕哥这么厉害，肯定能把我哥救出……”

    然而醉恕哥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我不能去。我离不开净土。”

    “啊？”我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我不能进污染区。我救不了他。”

    “怎么可能？只要六个小时之内回来就没问题了吧？”我简直要被气炸了，现在凉夜哥已经在污染区了，如果不及时救出来的话，凉夜哥也会有危险。

    “不行，我去不了。”醉恕哥还是摇头，“我给辞言发通讯申请一下水漾区的驻军帮忙……”

    “走一遍流程，那么多人准备起来，怎么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开始追击吧？救人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我哥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再也忍不住吼了起来，“你不是一直说爱我哥吗？怎么这个时候是这样？你对他的爱就是嘴上说说的？到底爱情是靠不住！你不去，我去！智夜魔而已，我也是永夜的兵，我也能杀！”

    “不是，小月，你别冲动。你不知道污染区的厉害，进了污染区所有的物理魔法效果都是减一大半的。魔力魔法和魔导器更是基本都不能用，你一个人进去了要怎么救他？”醉恕哥赶紧抓住了我的胳膊阻止我说。

    “那也不是完全不能用魔法吧？你不去救就算了，还不让我去救我哥吗？”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不再废话，直接飞走。

    我打开通讯器，凭着记忆在地图上标记了刚才在醉恕哥那里看到的大致坐标。哪怕只是能帮驻军拖延时间也好，我绝不能看着放着哥哥不管。哥哥那么厉害的魔导师，净土最强的魔导师不可能打不过智夜魔，绝对是他身体出问题了。那样的状态下被带走，万一被智夜魔折磨虐待怎么办？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小刺为了安慰我，用光滑的球面蹭了蹭我的脸。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往主核里注入魔力，蓝色的刺剑出现在我身边，我抓过握紧。醉恕哥说的是真的话，那提前把魔导器变成战斗形态还可以当剑用。很危险，我清楚。用这种近战的刺剑去和那么多手持枪炮的智夜魔硬拼，非常危险。但是，我不想因为现在我的一念之差就失去哥哥。这世上，唯独哥哥，我绝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小刺，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优先保护哥哥，如果我死了，以后你就跟着哥哥。知道了的话伸一下刺。”

    听到我的话，小刺却没给出反应。

    “刺呢？”

    在我的催促下，小刺伸出了亮晶晶的刺。

    这样我就安心了。

    星落湖的湖水夏秋的时候格外闪亮，不论白天黑夜，远远望去仿佛星星洒落一般满湖晶莹。年幼的凉夜也不例外，与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都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感情和睦的父母会去附近游玩，凉夜却不喜欢那些人多的地方，他还小，也没那么多体力走上一整天。他只喜欢一个人待在湖边的凉亭里盯着闪闪发光的湖面盯一天。虽然最初母亲有些担心把那么小的凉夜一个人丢在湖畔不安全，但是第一天的平安无事让母亲放心了不少，也就放任凉夜一个人在湖边发呆了。

    凉夜从小就很聪明乖巧，父亲曾经半开玩笑地对母亲说将来肚子里的小宝宝降生了，母亲肯定会更偏爱小的孩子，到时候凉夜就会为了抢夺父母的宠爱而和小宝宝撕打在一起，家里就再无宁日了。母亲那时候笑着摸摸凉夜毛茸茸的小脑瓜说她最爱的就是聪明可爱又乖巧的凉夜了，无论她生多少个孩子，她也最喜欢凉夜。

    那时候凉夜还不太明白他们的对话究竟是何意思，只是他感觉父母好像很宝贝母亲肚子里的这个小宝宝。小宝宝会很可爱吗？为什么父母这么期待这个小宝宝降生？他们随时随地都会谈起这个小宝宝，甚至还问自己是想要小meimei还是想要小弟弟。

    什么都无所谓吧？小meimei还是小弟弟有什么区别？能够想到的只有自己的玩具和零食被抢走的画面。

    为什么父母还想再多一个孩子呢？是自己哪里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了吗？功课已经在做了，字也在练了，书也在读了，甚至还坚持下来了母亲本不同意，父亲却坚持让自己试试的晨跑。父母还是对自己不满意吧？就算在学校考了满分，考了班级第一，母亲还是会说还要和整个年级的同学比，还要和其他学校的小朋友比，如果骄傲的话，就要被他们超过了。同事家的小孩子比自己高两个年级，一直都是班长，考试也从来都是第一名，甚至参加了奥赛，还拿了很好看的名次，在她的学校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父母出门倍儿有面子。

    果然还是自己无法满足父母的愿望，他们才想再生一个小宝宝吧？想让那个小宝宝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期待。

    看着闪亮的湖面，凉夜小小的脑袋里偶尔会冒出这个想法。

    那天清晨，父母准备离开租下来的湖边别墅开始一天的游玩，凉夜也吃了早饭，带上了满满一背包的吃的，和父母一同出门。

    那天的阳光特别明亮，不远处的星落湖反射出来的光刚一出门就看得见。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架巨大的飞机从上空飞过，后面追着几架小飞机。

    那还是凉夜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多的飞机。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小飞机就射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大飞机的尾巴就着火断掉了，栽歪着往下掉。

    后面的情景就没再看见，父亲急忙拽着他和母亲往飞机坠落的相反方向跑。但是还没跑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了飞机坠毁爆炸的巨大声响。强大的冲击力轻易地就将他们吹飞。

    凉夜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不远处的湖边伫立着一个巨大的全身晶莹发光的白色晶体，晶体的附近飞机的残骸被晶体的光映出不规则的影子。

    这还是第一次凉夜独处黑暗之中，凉夜惊慌地喊着母亲。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呼唤她，她就一定会来自己的身边，保护自己，满足自己的一切要求。这一次，也不例外。身边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母亲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微弱。凉夜循着声音摸黑爬到母亲身边，借着晶体的白光，他隐约看到了母亲的腿被铁块断成了两段。尽管他还小，他也依然能预感到他可能会失去母亲的保护。他开始嚎啕大哭，母亲用颤抖而微凉的手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小夜，你一个人要坚强。包里的吃的，每天吃一点。等到救援的人来了，你就跟救援的叔叔阿姨走。你的包里，我放了一把折叠刀，等我死了，你就把mama的肚子用刀割开。mama的肚子里有你的小弟弟或者小meimei。你是哥哥，你要照顾好他。以后这世上就只有你和他了，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要好好保护他，爱他，知道吗？小宝宝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是小meimei，就叫霜月，如果是小弟弟，就叫冻月。一月一夜，永不分离。”

    母亲反复给害怕得只顾着哭的凉夜讲着如何把小宝宝拿出来，如何照顾小宝宝。凉夜完全听不进去，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任母亲如何安慰，他也依旧不停地哭闹着，含糊不清地喊着他不要小宝宝，只想要mama。

    但是他的哭闹并没有留住母亲。在黑夜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再没有发出过声音。

    他又嚎啕大哭了好一阵，才想起母亲的叮嘱。捡起地上母亲帮他展开的折叠刀，小心翼翼地反复尝试着割开母亲的肚子。刀刃切割血rou的手感让凉夜好几次反感到想放弃，但是母亲说过，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今后世上唯一可以陪他一辈子，对他好，保护他的人。

    凉夜歇歇做做，花了好久才终于把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小东西从母亲的肚子里取了出来。小东西一出来就发出了刺耳的哭声。

    明明一出生就只会哭，这样弱小的生命怎么保护自己？母亲骗我的吧？

    但是凉夜还是按照母亲所说的做了，用体温温暖了矿泉水，帮小宝宝擦干净全身，用母亲背包里的野餐布将不停哭闹的小宝宝包裹起来。

    只是这样，这样脆弱的小生命真的可以存活下来吗？

    按照母亲说的，凉夜把母亲的背包清理出来，将小宝宝放进母亲的背包里，背着敞开的背包，一路将小宝宝送去已经毁坏的木质别墅——母亲说至少那里还有床和被子，不会很冷。

    “小月，哥哥会保护你的。”

    凉夜猛然从昏睡中惊醒，恍惚了片刻，他就想起自己好像是在追醉恕的时候发现了成群的智夜魔包围了醉恕，自己喊了一声提醒他的同时也被智夜魔发现了，之后便交火了。但是当时身体不舒服，无法用飞行魔法，本来想喝口药的，但是智夜魔数量太多，当时的情况实在没给他时间去喝药，之后就是全身的剧痛和魔力的彻底失控。在晕倒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智夜魔们围了上来。

    糟了！这么说自己是落在智夜魔手里了？

    凉夜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四下查看。雪白的屋子，天花板上的是旧式电灯，身边满是电子仪器，自己躺在病床上，而窗边……

    在望向窗口的那一瞬间，凉夜惊呆了。

    蓝天，白云，金灿灿的阳光，泛黄的树叶。

    “白昼？……”

    实在太过惊讶，凉夜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而回应他的是来自门外的智夜魔的呜咽声。凉夜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想起身使用魔法攻击智夜魔，可被皮带束缚的身体完全动不了，魔力虽然能凝聚，但是也很难以使用任何强力的攻击魔法。而更令他惊讶的是智夜魔那本该是像被烤焦成碳的黑皮此刻却和他们人类别无二致。不只是皮肤，那两只智夜魔无论怎么看，那都就是人类。

    “人类？”凉夜试图提出这个问题谋求对方的回答，但是对方只是和身边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呜咽几声，便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他并没有攻击凉夜的意思，站在凉夜身边呜咽着，仿佛是在说话。凉夜无法理解地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他眼前的这个医生打扮的智夜魔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一双明亮的巧克力色的眼睛，精致小巧的鼻子和嘴，白嫩的皮肤，长得甚是清秀——只不过是个男的。

    智夜魔大概是看出了凉夜的困惑，按了一下病床的按钮，把凉夜的上半身架了起来，推来一个小桌，把手里的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同一句话用无数种文字写了无数遍。

    【能看懂的话点点头。我会放开你，我对你没有敌意。】

    凉夜点了点头，那只智夜魔果然解开了束缚着他的皮带。凉夜立即拿起那张纸，仔细观察着，没错，是白昼时代的纸和打印油墨，好怀念这样的纸。

    智夜魔又递给了他一支笔和一张纸，还是用多种语言写成的。

    【在能看懂的文字前面画个符号。】

    尽管净土使用的是适应魔法和净土生存的新文字，但是凉夜还是能看懂小时候学过的母语的。

    凉夜拿起笔，在能看懂的那一行画了个对号。

    那个智夜魔兴奋地呜呜叫了几声，然后拿起笔在上面写到：我叫叶宗思，你叫什么名字？

    凉夜顿了顿，尝试着用笔写到：凉夜。

    果不其然，近十八年未用笔写这种文字让他写出的文字又丑又像小学生。

    仿佛得到了新玩具一般，叶宗思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继续写到：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我只能听见你的呜咽声。】

    【呜咽声？怪了，我们听起来，你发出的声音才是呜咽声。】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这是我们的临时研究机构，我是光耀联合防卫军黑兽研究机构的首席研究员。我没对你没有敌意。作战部队的人把你带回来给我的时候，我发现你的身体有自我净化能力，就想着说不定可以和你沟通。】

    【自我净化能力？】

    【是的。你看你的胳膊就知道了，上面黑色的皮肤正在逐渐变成正常的人类皮肤。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罕见现象！】

    凉夜看到了这段话，挽起袖子，自己的胳膊果然一块黑一块白的。但是这不是感染的症状吗？！

    【我被送来多久了？】

    【两三个小时吧。】

    极限是六个小时，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等等，自己不是辉液缺乏症发作了吗？两三个小时自己就好了？

    【你们给我治疗了？】

    【没有啊，你身上没什么伤。】

    奇怪，不应该啊。自己已经是重度依赖了，根本不存在挺过去一说。凉夜猛然想到响之前跟他说过的解毒方法——碎掉全部的辉晶。难道是远离辉晶的污染区让依赖症得到了缓解？

    【可以让我出去看看吗？我很久没见过蓝天白云和这么色彩明艳的世界了。】

    【可以。不过得给你铐上手铐。】

    【嗯。】

    叶宗思从腰间拿下了手铐，将凉夜的手腕铐起来。凉夜下了床，穿上鞋，跟着叶宗思离开了病房，下了楼。

    一出门，金色的阳光便洒落在自己身上。微风吹过，就连空气里都带着阳光的味道。

    耀眼的金灿灿的阳光，考虑到隐蔽性而涂成迷彩色的大楼，被绿植包围的院子，深棕色的土地，绿色的小草，角落里或白或黄的小野花。十八年后的现在，重新得到的这一切格外美好而梦幻。

    这才是人类的世界。

    眼前的这一切若是能让醉醉和小月也看看该多好。对白昼时代有更多回忆的醉醉一定会发出比自己更深的感慨，从未见过白昼的小月也肯定会为眼前明艳的世界感到惊喜。

    “好想荡秋千啊。”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凉夜不禁感慨道。

    叶宗思递来笔记本和水笔。

    【你说什么？】

    【想荡秋千。阳光这么好，心情都变好了。想起小时候在公园里荡秋千的时光了。】

    【你们那里没有阳光吗？】

    【净土只有黑夜。你们也不是没去过净土啊？】

    【我是科研人员，没亲自去过辐射区，虽然作战部队的人用照相机给我拍过照片，但是我还是不信一年中都是黑夜。】

    【你们管净土叫辐射区？在我们看来，你们这里才是污染区。连魔法都用不了。】

    【你说的魔法是这个吗？】

    叶宗思抬起手，一个小小的明亮的黄色光球出现在他手心里。

    【嗯。你手里的这个东西，在我们那里叫光子。主要是用来照明的。你们是怎么掌握的魔法？你们之前从来都是用旧式武器，从没用过魔法。】

    【这就是军事机密了，可不能告诉你】

    【？】

    【笑的意思。你们那边不这么用吗？】

    【不……我们都是用符号拼的表情。比如O（∩＿∩）O】

    【画的还挺好看，其实我们这边也会用这种方式。还没问过你，听说你是在和作战部队交战的时候晕倒了，你是谁？又为什么会晕倒？】

    凉夜思考了一下，写到：【我在这边度假，就遇见你们了。低血糖晕了。所以，你们到底准备对我做什么？只是聊聊天气？】

    【我只是个研究人员罢了。我只是负责研究黑兽。第一次抓到可以交流的黑兽，我暂时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对黑兽的习性和来源还是很好奇的。】

    【我们是人类，不要把习性之类奇怪的词用在我们身上。我想知道你们十几年来为什么不停地sao扰我们。】

    【这不能称作sao扰吧？因为辐射区的出现，半个星球都无法涉足，本来现在能源就紧缺，还因为辐射区的缘故能源变得更少。辐射区的出现，还导致我们这里除了极度远离辐射区的中心区，所有的工业用电都无法供给。临近辐射区的地方甚至连家庭用电都很难维持。都快要退步回蒸汽时代了。清理辐射区，恢复正常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的意思是，你们也是人类？】

    【如假包换。】

    【可我们这边也是人类，也是如假包换。】

    【你这么说，我无法相信。毕竟黑兽是满身黑皮，只会嗷嗷叫，还会使用魔法，甚至可以满天飞的怪物。】

    【我们之间是有语言的，是用正经的语言交流的。再说那你现在是在和怪兽说话？】

    【……既然你们之间能用语言交流，还可以和我用用文字沟通，那应该是人类吧？】

    【很高兴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这个共识不就意味着其实十几年以来我们都是人类自相残杀吗？】

    【是这么说没错。】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凉夜在本子上继续写：【现在我们可以交流了，那是不是就有了除了战争以外的道路可以选择？】

    【你有好的建议？】

    【完全可以停战。之前我们一直交战是因为以为无法沟通，所以为了生存不得不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的能源问题，我们是可以解决的。我们有魔力应用技术，可以解决你们全部的生产生活问题。这样你们就没有非要与我们发生冲突的理由了。我们也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太大兴趣，不会主动威胁你们的生命安全。这样一来，我们都不用继续这样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我们这边我可以向军部提，你们那里你说了算？】

    凉夜顿了顿，写到：【我们是很民主的体制。这种大事可以直接约见决策机关人员。】

    【那可真不错。】

    【所以要不要试试看？结束这场十八年的战争，改变这个世界。】

    【好。如果这场战争能早点结束就最好了。我也想早点过上有充足能源用的舒服日子。那一会儿我就向上面报告。】

    【那是不是该放了我？不然我怎么跟我们那边说？】

    【我们不是该先定个联系方式吗？】

    【说的也是。】

    虽然我追到了标记地点，但是如我所料，他们人并不在这里，应该是已经移动了——不远处就有一个建筑物，肯定是那里。

    果然到了污染区飞行魔法就无法使用了，空气加速倒是勉强还能用，不过也是效果极差，聊胜于无。不过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明显可以感觉到体内的魔力回复速度下降了，虽然现在还不成问题，但是一会儿真的打起来，绝对会影响战斗。不知道这么一来，水漾的部队要怎么来支援。

    很快我便接近了那建筑物。建筑物规模不算小，一共两栋楼，除了定点的岗哨，植物墙外有巡逻的智夜魔，尽管不够确信，但是仿佛有挥发出来的魔力从院子里传来。在完全不知道哥哥在哪里的情况下，也只能赌一次了。

    我展开刚学会的视觉歪曲魔法，天虽然比净土要亮，不过仍旧是黑夜，就算近距离容易暴露，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发觉吧？避开巡逻的兵，压缩脚下的气体，跳进去就能确认到院子里的情况了。

    趁着巡逻的智夜魔转身离开，我立即用加速冲了出去，压缩气体，一口气跳进了院墙里。我起跳和落地的声音立即引起了智夜魔的警惕，嗷呜呜地叫着，开始搜查起来。而幸运的是，我刚一跳进院子里，就看到了戴着手铐，已经出现了感染症状的凉夜哥和一只穿着白大褂的智夜魔站在一起。

    “哥！”我喊了他一声，向他跑去。院子里守卫的智夜魔也立刻开枪射击。

    天赋魔法还能用！

    我立刻张开空间断层，挡下了子弹。

    “小月？”还在笔记本上写东西的凉夜哥听到了我的声音，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想要跑过来却被旁边的智夜魔一把拽住，用手枪顶住了太阳xue。

    和智夜魔不需要沟通，也不需要犹豫。

    我想都没想，对着那只智夜魔拿枪的手就开了空间断层。然而凉夜哥却一把推开了那只智夜魔。子弹砰的一声打在了空间断层上。

    没再多废话，在我的空间断层的保护下，凉夜哥迅速跑了过来，我赶紧抓住了他的手。但是此时已经有不少智夜魔的冲进来了，在无法使用飞行魔法，加速也不是很好用的情况下想要带着凉夜哥安全回到净土太困难了。如果，如果我的天赋魔法可以完全控制空间就好了，只是断层这种半吊子的东西……

    突然，眼前黑了一下，我害怕地抓紧了凉夜哥的手。不过只是一瞬间，视野又恢复了正常。而此刻，我们已经身处一片花海中了。

    “好美的花海……”身边的凉夜哥发出了一声感叹。我神情复杂地望向他：“哥你还有心情赏花？”

    “可是真的啊！小月，小月，你还是第一次看见阳光吧？你看那蓝天白云，看这漫山遍野的紫色的花，以前的世界……”

    “哥，你干嘛呢？你不是被智夜魔弄坏了脑子吧？”我拽了拽他的手诧异地问，“天是亮了点，可是哪儿来的蓝天太阳啊？这大晚上的，没什么太多的光源，你还能看出来花的颜色？”

    我认真说出的话，却好像伤到了他。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反过来抓住我的胳膊：“你看不见吗？真的看不见吗？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这么亮的阳光你看不见吗？天空湛蓝湛蓝的啊！”

    凉夜哥此刻的认真程度让我一瞬间都动摇了，我又抬头看了看透着红光的夜空，说：“我看着是黑色的天空，还透着点红光啊……我眼睛有问题？”

    听了我的话，凉夜哥极受打击地低下了头，抓着我的手也在发抖。

    “我早就说过，你是特别的。你是被两个世界共同爱着的人。冻月是属于黑夜的，辉晶所给予他的祝福是仅限于黑夜之中的。离开了黑夜，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响用懒散的声音说道。

    完全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的我赶紧打断了他们，顺便用带着些许魔力的刺剑斩断了凉夜哥的手铐：“别闹了，先确认一下这是哪里。刚才是怎么了？不是在那个建筑物的院子里吗？”

    “是空间传送啦。你的能力是空间控制，会传送不奇怪。好歹是你自己的能力，怎么还要问别人？不过你这技术也太差了，不往净土里传，怎么还传污染区深处了？赶紧传回去。时间不多了。”响丝毫不掩饰无比嫌弃的语气，吐槽道。

    “你说得简单，我怎么知道我是往哪里传的？我连刚才怎么传送过来的我都不知道……”

    “小月。”凉夜哥突然一把抱住了我，带着哭腔说，“我啊，最喜欢小月了。哥哥会永远保护我最爱的小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突然来了这么几句，我都傻了。好好的突然就rou麻起来了？

    “哥，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判断出现在的位置，我们好回净土。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快到极限了。再说水漾的驻军可能还准备来救你呢。污染区连飞行魔法都用不了，得尽早通知他们不用麻烦了，不然造成无谓的人员伤亡就不好了。”我这么说着拿出了通讯器，果然如我所料，没有任何信号，而且还处于异常运行状态。

    凉夜哥脸上带着一种欣慰的表情看了看我，拿出了他的通讯器，摆弄了两下，然后递给我：“这是醉恕的通讯器坐标，往这边走就行了。”

    “不是没信号吗？定位功能还能用？”我惊讶地问。

    “定位系统有两套判定基准。一种是基于信息收发器的定位，净土内基本都用这个定位。还有一种，是永夜独有的独立定位。权限够了的话，可以通过使用者自身提供魔力供给，在信号不佳的地方将通讯器直连到对方的通讯器上，以目标通讯器为基点，通过魔力信号传播的速度和信号反馈的时间，方向计算大致位置……总而言之，可以查到就是了。不过这个距离不算近，加速的话，感觉也要个一两个小时吧。”凉夜哥说。

    “所以让他再用一次传送啊。”响不耐烦地说道，“只要传送两秒钟，直接回到净土，多快。世上最强的赶路神器，你快点吧。”

    “所以说到底要怎么传到我想去的地方啊？这又不是物理魔法，也不是魔力魔法，我怎么控制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急得语气也不好了起来。

    “既然是天赋魔法，一般都是完全依靠意念的。你试试吧，大不了传错了再花个几秒传走——按照定位，应该是这个方向的。”凉夜哥倒是比我更看得开，给我指了一下方向就等着我的传送了。

    “那行吧。不过我这个天赋，是不是也要接触或者魔力接触才行啊？”我说着就拉起了凉夜哥的手，“还有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远？我尽量往远处传？不会掉进海里什么的吧？”

    “想什么呢？除非你的意念里带了这些危险的想法，不然不可能。别啰嗦了，快点吧。我都要被你磨叽得睡着了。”响说着打了个呵欠。

    体内可用的魔力不多了，污染区用魔法也太吃力了。最好能一次成功。

    “好吧，那我试试。”我说着尝试使用我的天赋魔法。

    这次非常成功，甚至成功得有些过了头。

    视野恢复正常的时候，我们人已经在圣核区的中心街区了。

    “好厉害。”看了看熟悉的街景和四周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凉夜哥发出了一声惊叹。

    “笨蛋，你用力过头了！回到净土就可以了，你直接回圣核区，魔力不会透支吗？”响没好气地吐槽着。

    “所以我说了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还击着，用通讯器上的感应膜打开了背包，掏了一袋巧克力牛奶喝了下去。

    “我联系一下醉恕他们，别让他们担心了。”凉夜哥这么说着分解了手铐，给醉恕哥发了通讯。

    “醉醉，我这边回来了，没事了。现在人在圣核区。不用担心了。……小月把我救回来了，他用天赋魔法直接把我们传送回圣核区的。……嗯，赶紧让他们撤回来吧。师父那边我一会儿就给他发通讯。……那我就不过去了，你也赶紧回来吧。别再冒风险调查了，我这边一弄，他们警惕性肯定提高了。……好，那我等你。……嗯，拜拜。”

    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听凉夜哥通讯，真的想告诉他醉恕哥根本就没想过亲自去救他，就连平时对他那么好的醉恕哥在这种时候都会这样，爱情真的不那么可信，有个心理准备，不要以后被他伤了的时候太难过。可是我怎么想，这些话都说不出口，他们看起来真的关系很好，我这么说，凉夜哥肯定不能接受。而且醉恕哥万一是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的确无法亲自去救凉夜哥的话，我这么一说，再让他们之间凭白生出隔阂就不好了。凉夜哥是很敏感细腻的人，他应该也会介意这件事，也会想办法问醉恕哥这件事吧。

    相比之下，我更在意一个问题——我看见凉夜哥的时候，凉夜哥正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而旁边的智夜魔在看，场面和谐得过分，就像两个老朋友在写纸条交流一样。智夜魔，可以交流吗？那么暗的天，能看清字吗？凉夜哥为什么在我要杀了它的时候救了它？不明白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