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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礼物

    聂慎童这次带了衣服来,澄然安排他住的还是以前的那个客房。干净的枕头被子,上面都喷了淡淡的香水。这么多年,这个家里还是一样的令人安心。聂慎童只管独自坐在床头,澄然跟他说话也好像听不到。从晚饭结束了,就还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发闷。

    澄然正准备出去,忽然听得聂慎童在背后说话,“我好想爸爸。”

    澄然转过身,聂慎童就盯着他痴痴的说话,“要是爸爸还活着,他也跟蒋叔叔一样老了。我也会跟你一样的,我学不会煮汤,可是我会给他盖毯子,我会跟他种花。”他已经哽咽了起来,“爸爸就喜欢玫瑰花,他说就跟我一样。”

    每说一字,他心里就如针扎火燎的一般,痛不可遏。澄然眼中也开始闪烁起来,他听的实在难受,只觉得浑身都发酸。甚至,已经戳破了他心里那层隐秘的害怕。

    实在是怕,所以他也不敢想,从来都不敢想。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竟只能落荒而逃。

    澄然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重新回卧室,房间里开了大灯,份外的明亮。蒋兆川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床上看书。澄然走过去,看他果然是在看。他爸爸以前爱看张爱玲,老了偏爱四大名着,最近总津津有味的看这一百零八个好汉。澄然凑过去靠他身上,取笑他,“爸,都说少不看三国,老不看水浒,你却偏偏反着来。”

    蒋兆川摘了眼镜,一抬手也把澄然圈进怀里,“爸爸心平气和,不怕这些。”

    澄然看着蒋兆川夹好书签,合上书,才又拍拍他,“先去洗澡,爸爸等你睡觉。”

    他爸的年纪已经熬不得夜,也是今天有客才难得晚些。澄然起身就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蒋兆川已经躺下了,他关了大灯,迅速钻进被子,蒋兆川的手臂一伸,任他靠上来。澄然又像个小孩似的,还往爸爸怀里挤,动手就圈住男人的腰,贴着磨磨蹭蹭的,好不依恋。

    蒋兆川都失笑,俩人躺了一会澄然才抬起头,蒋兆川也凑上去,嘴唇相贴着,接了个温暖的晚安吻。

    天都黑透了,关了灯房间里只听得到均匀的呼吸声,蒋兆川轻轻的拍着澄然,一下两下的,直到动作渐渐的停下来,他才忽然开口,“宝宝,答应爸爸一件事。”

    澄然静了片刻,“我不答应。”

    “宝宝!”

    “我不答应。”澄然更用力的圈着蒋兆川的腰,“我就不答应。”

    蒋兆川又痛心又无奈,把澄然揽到胸前,“你听话好不好?”

    澄然只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就算是黑夜里也看得出他眼中燃起的剧烈的执着,直如火苗,连绵的烧透了两个人,“没有你,我会死。”他眼睛一眨,已然泛了水纹,“我真的会死。”

    “宝宝!”蒋兆川厉声。

    “我就不答应!”

    他说的这样坚定,蒋兆川心里也跟焚起来一般,却还是不容置疑,“你真要爸爸一辈子也不能放心。”

    无论他怎么说,澄然就是摇头,就是不同意,他趴在蒋兆川的胸口,又贴住他的嘴唇亲吻,彼此的嘴唇都是干燥的。蒋兆川抱着儿子,哪怕他已经这样大,可自己内心却从未把澄然当做一个真正的大人,他永远都是当年的小孩,和他相依为命,相守着到耄耋垂老。可无论过了多少年,澄然还是这样执拗的可怕,生死的事,从来都是笃定了就不松口。

    今天看到聂慎童那样的伤心失魂,蒋兆川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去后澄然同样的绝望失态。他一定会不顾后果,只想着生死相依。

    蒋兆川抱紧了澄然,又怕他透不过气;微松了松手,又彷徨不安。他低头贴住澄然的眉心一下下的吻着,声音同样颤抖,“爸爸一定好好活着,陪着宝宝。”

    澄然这么大了还是会哭,直抱着蒋兆川就不肯松手,不住的抽噎,“你是我的命。”

    蒋兆川抚着他的后背,夜色里只能听到澄然低低的抽泣声。

    第二天蒋兆川还是七点多就醒了,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想多睡也睡不着。醒来了就去准备早饭,又去超市买新鲜的牛奶,中午给两个小的煮奶茶喝。

    四处都静悄悄的,聂慎童难得的睡了个沉,大概没有聂之鹤的压抑下,他还是能勉强维持下去。醒来的时候天也大亮了,很快就有人敲了敲房门,是澄然的声音,“童童醒了吗,来一起吃早饭。”

    聂慎童应了一声,顿时也没有睡意了,就想着起来吃早餐,广东早点的好味道他现在还能记得,马上兴致盎然的穿衣洗漱,下楼要去吃饭。

    蒋兆川采购回来,中午就给他们煮了奶茶,蒋兆川虽然年纪大了,手艺却一点也没退步,搓木薯圆子还是利落的很。奶茶一煮开,还是那股浓郁的香味,聂慎童和澄然都像倒退了几十岁,就跟讨食的小孩似的,眼巴巴的一左一右的守在厨房,等着从蒋兆川手里煮好的奶茶。

    看蒋兆川的动作丝毫都不生疏,他还是站姿挺拔,纵然是满头的银丝也打理的很好,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妥帖干净,即便老去也不会显得邋遢。聂慎童专注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聂同泽就和他差不多高,聂同泽更加注意形象。他爸爸到了七十多岁也是很帅的,也还是很有魅力。

    聂慎童连心里都渐渐甜暖了起来,这回连澄然也不跟他抢了,给他倒大杯奶茶,都无一不喝的干净,过年这几天没有保姆,大多都是蒋家父子自己动手做饭,聂慎童什么都不会,打个下手都没资格,只能在厨房里观望着。每次看着他们俩个站在一起,聂慎童心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又是安慰又是心酸。原来,即便是这样不伦的感情也是可以走到圆满的。

    每次看着俩人的表情动作间,都是满溢而出的默契,聂慎童更觉得酸涩失落。他原来想多住些天的心思也消了,到了第三天就想回去。澄然看他闷闷不乐,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替他买了些特产美食,塞了一个包让他带回去。

    临走前澄然在书房里找了半天,下楼的时候手里拿了个了方方正正的小盒子。看那形状尺寸,估摸着是件首饰。澄然只把盒子递到聂慎童手里,“这是聂叔叔送的,还是留给你吧。”

    聂慎童疑惑着打开,盒子里是块手表,过了这么多年再看依然十分崭新。澄然在旁边道:“那时候你回家没多久,聂叔叔就托人送了手表过来。”他不好意思笑了声,“其实就是我爸随口说的,聂叔叔那么用心。手表我都没有戴过,你留着做纪念吧。”

    聂慎童握着手表发抖,又惊喜又震惊,“是爸爸的。”

    他珍重的握在手里,司机已经开车过来。聂慎童最后把蒋家父子好好的看过几眼,才出门道别。

    把送他的礼物都放上了后备箱,蒋兆川又叮嘱几句,几个人才挥手道别。车子一开动,聂慎童只透过窗户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他看到澄然替蒋兆川拢了拢衣服,俩人转身,依偎着一起回家。

    大抵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聂慎童想他再也没有来第二次的勇气了。

    回去的时候大多人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避开了返乡的热潮,高速终于没那么堵了。等到家也还是过了一整天,这次聂慎童却显得很有精神,在路上他已经把手表反复来看,摩挲了不知道多少次。一到家他就急着上楼,宝贝的捧着手表,那股喜悦的感情都能从眉眼里溢出来。他想聂同泽肯定亲手碰过手表,也是他盖好了盒子,这是爸爸留给他的。

    他才刚回家,第二天就又看到了聂之鹤。聂之鹤的腿还没完全好,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也就只能到客厅了。聂慎童下了楼,特意站在楼梯上看他笑话,瞧他那副样子,轮椅旁边还放着拐杖,真变成个瘸子可真好。

    聂之鹤期待的看着他,撑着轮椅就要起来。聂慎童却先他一步,走到他身边一脚踢掉了拐杖,嘲讽的笑了几声,又自己回楼上去了。

    他想聂之鹤肯定没脸让人把他背上楼,除非他能自己爬上来。这样还真安静了几天,没再来烦他。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他还摔断了腿骨,没个几个月好不了。年后聂慎童就过的比较安逸了,期间谢婉莹来过电话,提醒他聂同泽的死忌,希望全家一起去拜祭。聂慎童一听,就给挂了电话。

    谢婉莹也真是个心大的,发生了这么大事,她真不知道怀疑一下吗?聂慎童一向唯恐天下不乱,反正只要能让聂之鹤不舒服,他就盼着闹起来。

    后来问了管家,才知道童千雪从聂之鹤摔伤之后就一病不起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似乎情况很不乐观。难怪谢婉莹不好算账,丈夫摔伤了,婆婆又病着,她就是再有什么怀疑也得压下去,不能乱了家里,还让外人看笑话。

    聂慎童是知道的,这些人钱不放在眼里,但是面子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多少表面风光的贵妇,看着什么都有,可哪个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