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的话像是给泪水颁发了通行证(情感/剧情/王牌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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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早上九点钟醒来。 没人打扰,没有德莱恩在清晨轻手轻脚地起床,甚至没有一个电话。你睁开眼睛时德莱恩还睡着,他的脑袋紧靠着你的肩膀,呼吸平缓。今天是个雨天,能听见雨水落下的沙沙声,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的头发上,年轻的军官正在雨声中安静地沉睡,柔软的睫毛搭在眼下。 他睡得很香。 在那些不是休假的时候德莱恩往往会醒得相当早,他不用闹铃,但闹钟像是安装在他身体里,到了点儿就铃铃大响,非得他爬起床才能安静。在你们真正睡在一起之后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就这么不受打扰、安安稳稳地睡到这个时间。 看着德莱恩睡觉让你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感情,说不清是有点怜爱还是别的什么,它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心里,不知所起也不知所踪。你只知道那种感觉让你想尝试着碰碰他的脸颊或者嘴唇,看看那样他是不是会被弄醒。 但最终,你只是碰了碰他的睫毛。 动作很小,年轻的军官为那个轻柔的触碰微微动了动,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像是棵准备长久扎根在那的植物。直到闹钟指向九点快一刻钟,他才终于慢吞吞地挪了挪身体,舒张手臂抱住你,然后向你靠了靠。 “克莱尔。” 德莱恩还闭着眼睛,但显然已经醒了,只不过是放任自己沉溺于睡眠舒适甜美的余韵,“……早安。看样子今天下雨了。” “早安,文森特。” 你说,然后你们慢吞吞地爬起来,刷牙洗脸。你把德莱恩的剃须刀递给他,看他把脸上弄得全是泡沫。少校每天都要这么来一次,尽管一天时间根本不够长出什么胡茬。 你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扰,自然而然得像是你们曾经无数次这样做过。潮湿的水气从每一个缝隙渗透进来,让房间显得阴冷,所以吃完早饭之后你们选择躺回被子里,或者那也许只是个借口,只是你们心照不宣。 没看书,也没做什么别的事,你们就是躺在那里说话而已。那是漫无目的地聊天。你聊到你的小时候,聊到米娅,聊到你家后面的长满玫瑰的花园,还有你mama做的沙拉三明治球。 “我也最喜欢玫瑰。” 德莱恩说,然后少校笑起来,“不过不是因为好看或者什么,只是因为我mama做的玫瑰馅饼很好吃,不过她去世得很早。” 那是相当遥远的记忆,以至于德莱恩说起来时已经将它作为一个事实,能够平静地说起。 你们又继续说下去,没有明确目的性,回忆、闲谈、读后感,交错无序地呈现,但就是让你想起过去。就像普鲁斯特的,那些遥远的记忆在黑夜中亮起灯,你的舌尖尝到鹰嘴豆的味道,你闭上眼睛,看见那些过往在你眼前鲜明得好比昨天。那时候你们住在法国。你是在法国长大的,十五岁那年才来到波兰。 “等我一下。” 你从你的置物匣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那张照片。那是你保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大多数人甚至什么都留不下。 “这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在波兰的第一场演出留念。” 你将它递给德莱恩,笑起来,“可能表情有些奇怪,那是因为我看见米娅正在台下朝我做鬼脸。” “没有,” 德莱恩端详着那张照片,年轻军官的神色那么柔软,他看着那张照片,“很……” 他犹豫了一会儿,像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张照片,最后他只是动了动嘴唇,“它很好,一点儿也不奇怪。” 他从被子里出去,在床头柜里找了片刻,然后拿着一张小照片,那种能放在一个大号项链坠里的型号。 “我手边只有这个,这是我在空军服役时的照片,那时我才刚当上少校。” 德莱恩说,将照片翻转过来。那上面有姓名和日期,拍摄于1942年。照片上的人看着和现在几乎没差别。拍摄时显然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年轻的德莱恩正站在停机坪前微笑,手里抱着他的军帽。他背后是一架战斗机,上面漆着黑色十字标。 “这是Bf—109式,我最爱的机型,那上面的黑十字是特别涂装,只有最好的那些飞行员才能有自己的涂装。” 虽然没明确说出来,但他显然为那些感到骄傲,少校的眉头抬起,将它递给你。这时候你才意识到德莱恩完全会错了意,他将你将照片递给他让他看看的行为视作你要交换照片,所以他才找出他的。 这是个误会,但现在再指出这一点显得有些太傻了,也太让人说不出口。于是你放任误会就那么存在着,你们交换照片,端详着那里面年轻的彼此。 那是个误会,没错,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当你们握着对方的照片时温暖就充盈被子,像是那些明亮的灯光和阳光跟到了你们周围,也许被充满的也不止被子。 “幸好mama生了米娅。” 你说,“刚到波兰那会儿我的波兰语和德语都还不怎么样,我们简直相依为命——我真爱她。” 雨声将外部世界隔离在外,雨水打在窗户上,化成一股一股凝聚的水流,玻璃上凝结了雾气。你们窝在房间里,这一刻无人前来打扰。这时候太适合说些话……那些阳光灿烂的天气无法说出口的东西在雨天温暖的房间里变得那么活跃,在嘴唇边跳动,倾诉欲作祟,就快冲出限制。 “……其实我也有个哥哥。” 德莱恩毫无预兆地说,然后他的话停顿了一下,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岔了这么一句。那个不自然的停顿让你觉察到其中暗藏着什么东西。 但话头已经被挑起,雨声隔绝世界,被子里又如此温暖而安全。一切阻隔都被扫除,诱惑着人继续说下去,无论那后面是什么。在那个短暂的停顿以后,僵硬的舌头反而冲破了阻碍。 “我也有个哥哥,名叫西蒙。” 少校缓慢地、艰难地说,像是有冰块粘在他的喉咙中,但是它迅速融化,变成温润的水流,让话语能流淌出来。 “他……嗯,是个空军上尉。比我大三岁,我从小就跟着他玩。你肯定明白那种感觉,小孩子总跟着大孩子,无论他要干嘛。” 德莱恩有个哥哥,名叫西蒙。西蒙·冯·德莱恩。和他的兄弟一样,西蒙有灿烂的金发和蓝眼睛。他带领弟弟加入飞行俱乐部,几年后他们先后加入希特勒青年飞行团。 进入空军基本是既定日程,那时候他们这样家族的子弟注定走上战场。他们差不多是一起来到军队,1939年战争爆发以后,他们又几乎是同时走上战场。做弟弟的后发先至,“天才飞行员”,“新王牌”,所以在同一个战斗编队时弟弟是主机,而做哥哥的反而是僚机。 但西蒙不在乎。漂亮的、洒脱的年轻人不在乎弟弟是不是会升得更快,在每次得胜归来后他会大笑着拍弟弟的肩膀,夸赞弟弟“活儿干得漂亮”。他管击落敌机叫“干活儿”,随后很快大家都开始这么说。不止文森特,他自己的“活儿”干得也很棒。他们俩用一套方法,“观察—判断—攻击—脱离”,战果比盘旋射击的老法子多几倍。最后军队里都喜欢一起称呼兄弟俩,他们是“德莱恩们”。 文森特和西蒙,德莱恩家形影不离的两兄弟,空军里的双子星。 西蒙那么招人喜欢,军队里外都一样。他有女朋友,是个平民女孩儿。那有什么,这年头谁还在乎平民还是贵族? “除了多出那个冗长的,冯,,有什么差别?” 西蒙说,用他标志性的、毫不在乎的语调,“战争结束后我们就结婚,那时候她可以说自己嫁给了少校!”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确实应该是少校了。 “他在这儿。” 德莱恩向着照片外指了指,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有一个瞬间你没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但下一秒你明白了。 相片里只有一个人,但它不只是由一个人完成的——总有一个人隐藏在相片外,不露脸,往往被忽视,但他才是这张相片的创造者。他是那个记录者,端起相机,让年轻军官的笑容在相片中定格。 “看这儿,文森特!” 年轻的西蒙喊,“太棒了,我敢说整个中队我是最好的摄影师!” 然后紧急集合号吹响,西蒙把相机塞给它的主人,没来得及让自己也出现在镜头中就已经和弟弟急匆匆跳上飞机。拉起座舱前他向着战地记者用力挥手,声音响亮,机头前的黑色十字骄傲又醒目。 “希特勒万岁!德意志万岁!” 马达的轰鸣声淹没了他的话。编队起飞,年轻的西蒙飞上蓝天,然后再也没有回来。那对于盟军来说是次成功的围歼,空战中僚机的引擎中弹燃烧,它在天空中爆炸成一团火花。 黑十字本来不止一个。那是“德莱恩们”,天空上的星辰闪烁。那是盟军飞行员们的噩梦,离他们远点儿,他们说,如果你还想飞。但现在一切终结了,那让所有人欢呼喝彩。 主机随后被击落,德莱恩并未被俘,但头部受创,造成足以让他再也不能升空的旧伤。年轻少校的击落数维持在“148架”,那依旧是个传奇,比那时的最高纪录只低八架。 但那个数字不会再上升,正如漆着十字星的战斗机们不会再有机会升空。 “我mama去世得很早,家里的男人都是军人,不太懂得关注孩子。” 德莱恩缓慢地说,“所以……西蒙的死真的让我……” 少校暗金色的睫毛轻轻抖动,话语无法再继续,他收起肩膀,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安慰的话,“那不是你的错”,“我感到抱歉”,那些话什么用都没有。你只是伸出手抱住德莱恩,让他发抖的身体靠在你怀里。 温暖的被子和温暖的身体,你不知道这些能起多大作用,但此时此刻你衷心希望它们是好的缓冲垫,那种充气的柔软家伙,足够接住从高空坠落的人,让他不至于再次受伤。 “我……” 过了许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少校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小得快听不见,近乎于某种受伤小动物的呜咽,“我真难过。克莱尔……西蒙死了。他被授予铁十字勋章,我知道我该觉得光荣,可我就是很难过。” 战争上死去那么多人,西蒙不是唯一一个,他光辉而死,殉国身亡,你几乎能猜透德莱恩的想法,他没哭,只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替别人哀伤的话说了太多,表达哀伤,为英勇送上赞美,一样的话说了太多,轮到自己的时候竟然会无话可说。 你想起你听见爸爸的死讯,听见他死在流弹横飞的华沙。你呆楞了半天,游魂一样回了你的住处,在洗脸的时候多洗了三四次。你也没有哭,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描述这一切,描述你胸口那种令人发疯的空洞。 那时候你也这么觉得,你目睹过无数人在你面前死亡,可当死亡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你的生命时,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流泪还是该喊叫。你只是……你只是真的很难过。 德莱恩顾不上为他的哥哥感到骄傲,“光荣而死”和漂亮的勋章都帮不上忙。他看着棺材,知道那里根本没有尸体,于是觉得胸口发堵,该说的话都被卡死在喉咙。 死掉的不是“西蒙·冯·德莱恩上尉”,哀悼者也不是“文森特·冯·德莱恩少校”。那只是西蒙,而他的弟弟,年轻的文森特觉得难过,因为他唯一的哥哥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让你也难过起来。 “你应该觉得难过的,文森特。” 你说,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那可是你哥哥。没人规定为哥哥难过的时候还要想着国家大事。” 你的话像是颁发了通行证,给泪水,给所有不被允许的东西。少校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几乎是立刻,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去,在眼尾拖出水痕。你觉得他早就在盼着这句话了,可从西蒙死去到今天以前,大概没一个人会对德莱恩这么说。 那双湛蓝的眼睛盈满泪水,像是刚刚下过暴雨的夏季天空。德莱恩看着你,他重复了一遍,用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有铁十字勋章,可西蒙死了。” “我知道,” 你拍着他的后背,亲着他的额头,把他用被子紧紧裹住,“好了,好了,哭一会儿吧。” 于是少校真的哭了一会儿。没人打扰,只有雨声,他埋在你怀里无声地流泪,许久才抬起头,露出一个不算那么好看的笑容。可你就是觉得他很迷人。他因为哭泣显得格外澄澈的蓝眼睛,他凌乱的头发和狼狈发红的鼻尖,那是德莱恩,但要减掉少校这个字眼。 “克莱尔。” 他说,“我……” 但那句话没能继续下去。 电话铃毫无预兆地响起,如此突兀,不合时宜。它在德莱恩的假期闯进来,把安全的室内劈开一个大口子,让水汽、寒冷与什么别的东西统统灌进来。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本能地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狼狈温暖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德莱恩身上褪去,像是海啸前会出现的大退潮。他动作利索地下床,接起电话,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前线……我们都没料到情况这么糟糕,全面登陆,听起来太不可能……是的,我们需要尽力保证前线的物资供应。是的。我在十五分钟之后到。” 他挂断电话,对你说抱歉,为假期的被迫中止,有个紧急会议在那儿等着他。“我很想呆在这里”后面总是要跟上一句“可是”,你知道他没有说谎。他真的很想留下,温暖的房间、温暖的被子和温暖的手臂和嘴唇吸引着他,让他着迷,可是他做不到。 你看见德莱恩披上军装外衣,他的勤务员已经在楼下等他,从汽车的排气筒中喷出白色的烟雾。年轻的少校快步离开闪闪发光的温暖,走进缭绕着雨雾与潮湿的世界。但上车之前,你看见他向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你从窗帘的缝隙中注视着他,然而那点缝隙不足以让德莱恩看清你。他只是注视那儿,也许根本没意识到你站在那里,然后几秒之后目光移开。年轻的军官拉开车门,坐上汽车,那个钢铁制品喷吐着白雾,载着他驶向了被重重铁丝网隔离开的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