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言情小说 - 【GB/女攻】玫瑰与刽子手在线阅读 - 6而他爱你,毋需多言(病中与双方情感)

6而他爱你,毋需多言(病中与双方情感)

    天气在逐渐变得暖和。

    波兰的天气总是如此,冬天说不上多冷,夏天同样也没多热,像杯煮不开的温开水。白天的时候你习惯把窗户都打开,让透明的气流在房间内蔓延。这样做的唯一坏处是这样做让灰尘量几乎翻了一倍,不得不再派一个女孩来负责房屋清扫工作。在你见到那是谁时,你差点儿叫出声。

    “米娅!” 在你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你的手臂自主反应地拥抱她,巨大的惊喜像颗炸弹,爆炸声让你头晕目眩,“天啊——米娅,天啊……你瘦了好多……mama呢?mama怎么样?”

    “克莱尔。” 你的小meimei紧张地用目光示意你看看身边。你这才注意到年轻的军官还僵硬地站在一边,活像一块人形立牌一样看着这场姐妹重逢的感人情节。德莱恩显然在这个场景下感到无所适从,他抿着嘴唇,像是不确定自己该悄悄离开还是说些什么,直到他被你发现。

    “呃,” 在你的注视下德莱恩看上去想对你说些什么,又有些找不准到底什么话合适。

    “你能觉得高兴真是太好了,克莱尔。” 最终他干巴巴地说,好像你们是第一天认识似的。

    “文森特,谢谢你。” 你说。德莱恩看着你,像是从你脸上看见了什么让他吃惊的东西。他抬起手又放下,表现得不知所措,最终伸出手指碰了碰你的脸颊。

    这动作实在太轻,几乎就像羽毛飘过手指尖,除了一个轻飘飘的痒意以外什么也没留下,让你有一瞬间没弄明白他在做什么。

    是德莱恩自己告诉了你答案。

    “别这样,克莱尔,别哭……” 他说。

    你这才意识到那个动作是企图给你擦眼泪,说真的,你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眼泪从眼眶滑落时快速得不受控制。

    “我没事。” 你说,随手擦了一把眼泪,“只是太高兴,别担心。”

    那以后米娅每隔三天就会有一天来少校的别墅做清洁。擦擦灰尘根本不算什么,大多数时候你们各干各的,不过有时候会聊天。米娅悄悄告诉你那些在铁网与墙角不经意处滋长的爱情故事,“如果还能出去,” 她满怀憧憬地说,“我们会到美国定居。我和莱恩说好了的。”

    她的黑眼睛在谈到那些时闪闪发亮。你轻轻抚摸着她那头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黑发,“会的,米娅。” 你说,不知道是说给她还是你自己,“你会和他到美国的。”

    “到时候你去美国演出时就有住处啦。” 她把脸蛋埋在你脖颈边,像你们的小时候,像在逃难的火车上,“美国东部,比如纽约呀,华盛顿呀,你肯定有很多演出在那儿。”

    有时候你也会向她提起少校。最初你花了好大功夫才向她证明你确实平安无事,之后就是些日常话题。有一次你们不知怎么说起缺水造成的普遍性嘴唇干裂,德莱恩抿着的唇忽然跳到你脑海里。

    “文森特的嘴唇就有些干。” 你说,“有时候我真想抹些润唇膏上去。”

    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嘴唇干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甚至没亲过他。但你就是会想起他的唇,透着粉色,很薄,有些干燥。他说,“克莱尔……”

    不知为什么,你想让那两瓣薄薄的唇湿润柔软起来,透出健康的柔红,像把接近枯萎的花重新精心养到生机勃勃。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的原因,这样做就是会让你心情愉快。

    但事与愿违。在这种天气得重感冒听上去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但德莱恩就是中招了。最开始只是咳嗽,一天后他开始发烧。温度很高。

    “也许我不应该在洗完澡以后还站在露台上……” 在注射了一针盘尼西林之后,德莱恩有气无力地向你抱怨。确实,晚上还有点儿冷。但你搞不懂德莱恩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你问到原因时他三缄其口,眼神有些飘忽。

    好吧,看来是个秘密。

    你也没再追问。德莱恩烧得两颊泛红,嘴唇干得厉害,像正午被暴晒过的植物,整个都蔫答答的,看起来缺乏水分。他把自己裹紧在被子里,嘟囔着说他觉得冷。

    你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德莱恩把脸贴在枕头上,伸出手攥住你的手。他的手心guntang,干燥,把你的手按在脸颊上,贴着不肯放开。

    他的鼻息灼热,就像身体里装着的不是血rou而是个烧得正旺的火炉,让你忧心忡忡。如果德莱恩出事,你们,你,meimei,mama结果都不会太好,你想。也许还有些别的原因,但被你有意忽视掉了。你想起身给他倒杯水,可是德莱恩非要抓着你的手不放。

    “文森特。” 你拍拍他的手背,“好啦,松开手,别这么幼稚?”

    年轻的军官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摆成一团,看起来不那么清醒。

    “克莱尔。” 他说。

    “什么?” 你凑近他,想听清他在小声说些什么。然后你看到他干燥的唇又微微动了动。

    “克莱尔……” 德莱恩低低呢喃。他将你的手塞进怀里,固执地不肯放开,“克莱尔。”

    像是电流从脑子里穿过,一阵酥麻从你的脊椎下行,促使你本能地挺直腰躲避那种追逐你的感觉。但没有用,它如影随形。德莱恩在叫你,呼唤你的名字,没有目的,甚至没有目标。他根本没清醒,只是在昏昏沉沉间寻找安慰,像小孩子喊“难受”或者“mama”。

    他该喊那些的,随便什么都比这个好。可德莱恩拒绝了那些词汇,他非要喊你,你的名字从他干燥脱水的唇间一遍又一遍滑落,像某种祷言,值得反复虔诚地吟诵。那能克服病痛吗?能让他感觉得到了一点支撑?

    你不知道。

    但在你反应过来之前你的另一只手已经覆盖在他的额头上。英俊的军官闭着眼睛,侧身蜷缩在床上,而你坐在他枕头旁边。他紧紧依偎着你,时不时咳嗽两声。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你们两个。灯光柔和,窗帘紧拉着,你知道那外面是黏稠得难以看穿的黑夜。

    黑夜遮蔽一切。

    这里没别人。你想。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没有第二个人。德莱恩昏昏沉沉,根本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你竭力克制脑子里自动跳出来的想法,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几乎就像一颗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缠绕着你的心。你心跳加速,砰砰作响,手心出汗,像是暴露在聚光灯下,万众的目光向你汇集而来。

    上帝会看到的。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天父注视着你。你感到如芒在背。

    但一天有无数罪恶发生,有太多比这恶劣得多……你只是……德莱恩帮过你。他几乎说得上救了mama和meimei,他让你又见到米娅。为这个,安慰他不也是理所应当?

    你的手在发抖。但这没妨碍它最终落到目的地。你用颤抖的手掌摩挲着德莱恩的金发,手指穿过他柔软茂密的发丝。如此甜蜜、如此柔软,你像是把手伸进蜂蜜罐头,用不着尝你就知道那很甜。甜味刻在记忆里,从皮肤上传进来,渗透进神经,浸泡到大脑。

    发丝缠绕着你的手指,诱惑你一遍又一遍抚摸它们。它们大多数时候一丝不苟,但现在被滚得乱糟糟的。几缕头发凌乱地翘起来,你尝试着把它们理顺,指头触及他发烫的脸颊。

    你的指背轻轻在上面蹭了一下。

    现在你不再是演员,唯一的观众在你身畔睡去,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你没必要逢场作戏。可你就是无法挪开手。

    当然了你感到罪恶,你感到罪孽缠身。但你依然一次又一次地任由手指掠过少校如枫糖般甜蜜的发丝,任由你指尖的颤抖逐渐停止。

    盘尼西林在血液中扩散,治疗疾病,杀死细菌。你想你也许也需要特效药,杀死在你身体中横冲直撞的那些东西。但是没有。有些东西注定没有解药。

    在德莱恩退烧之后,你将一杯水递给他。少校不记得自己紧紧抓着你的手,也不知道你曾一次次抚摸过他。他虚弱地看向你,攥了一下你的手,告诉你他睡得很好。

    然后和昏睡时一样,他轻轻拽住你的手,把它拉进他怀里。

    他醒着——你也是。

    电流又一次在你脊背流淌。

    德莱恩,刽子手,年轻的纳粹军官,一个阵亡将军的儿子。一个性爱方式违背规定的人,一个病号。

    他爱你。

    毫无疑问,毋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