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含SP番外彩蛋)
秋明岚在满腔廉价胭脂的香气中缓缓醒转,视野尚且模糊不明之际,头顶便传来了男人漫不经心的低语。 “嗯?醒了?” 这熟悉的语调令秋明岚背脊一凉,本能地想要闪躲,却被戮玄君扣住了下颌。男人只一低头,那微凉鼻尖便触上了他因惊愕而微张着的唇瓣。 戮玄君在他唇间轻轻一嗅,戏谑道:“看来真君昨夜倒是喝了不少。如何?美人在怀的滋味可好?” 秋明岚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枕在了戮玄君腿上,男人冰冷的肌肤早已被他的体温浸透。 “戮——”一张口,唇齿间尽是劣酒的余味,叫秋明岚一时哑了嗓,“你……” 不待他把话说完,戮玄君就直起了身,只手托腮,全然一副傲然之态地替他说道:“真君是想问那位美人去哪儿了?抑或是……本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了男人无形的桎梏,秋明岚想也不想就从戮玄君身上弹坐而起,甚至下意识挪远了些。 戮玄君见他如此反应,眸光微动,却未发一语,只等着秋明岚的应答。 若非戮玄君主动提起,秋明岚一时之间还没能想起那名身世悲惨的妓子,这便顺着话头问道:“溪儿姑娘呢?” 他语气满是关切,听在戮玄君耳中,倒像是秋明岚当真把那共度一夜的妓子放在了心头。 “不过一夜春宵而已,真君叫得倒是亲热……”戮玄君抬手在自己喉间随意一划,每个字都沁着血腥之意,“本座杀了。——若我这么答你,你待如何?”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秋明岚便蹙起了眉。但只一瞬,他又收敛了浑身的戒备,摇头道:“你要是真对溪儿姑娘下了手,早在我睁眼那一刻便会教我觉察到了,又怎会特地等我来问?”他抿了抿唇,又轻声补上一句,“……下回莫要拿这种事来同我说笑,我会当真的。” 戮玄君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唇角一弯,勾出抹玩味的笑来,不由分说地伸手将秋明岚揽入怀中,咬上了他刚抿出血色、带着酒气的唇:“真君何时竟把本座的脾性都摸透了?莫不是往日里本座不够卖力,所以才教真君有了这等闲情逸致?”说着,揽在秋明岚腰间的手沿着曲线往下,指尖隔着衣物抵进他臀缝之中。 秋明岚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颤,情急之下,紧握成拳的手倏然朝戮玄君挥去—— 戮玄君本可以游刃有余地避过这一击,然而他却纹丝不动,结结实实挨了秋明岚一拳。 秋明岚不曾料到对方会是如此反应,一时失语,连挥出的拳都忘了收回,只愣愣地看着自己在男人脸上留下的鲜明印迹。 突地,腕间传来被禁锢的感触,是戮玄君抓住了他垂落的手。 “你松——松开我!”门外隐约传来的私语脚步声使得秋明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本就有些松散的发冠在挣动间终于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此处已非魔界,我也不再是你的阶下囚,你别乱来!” 戮玄君擒着秋明岚的手腕,将人拉得更近了些,低头吻了吻眼前皓腕:“这湘月楼可是寻欢作乐之地,本座此刻想做的事,与真君来此想做的事岂非同样?哪有真君行得,本座却行不得的道理?” “胡说八道!”秋明岚发了狠地抽回自己被男人紧攥着的手,双颊霎时漫上恼怒的红霞,“昨夜我不过是与溪儿姑娘一同用了餐饭而已,未曾有过任何逾越之举,何来一夜春宵之说!你当谁都似你这般,脑中只想着不堪之事吗!” 男人唇边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反问道:“真君品行端正,又为何会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潜心修道三百年,一朝回心转意,觉得还是红尘俗世更快活了?” “我……” 被戮玄君一语戳中痛处,秋明岚不由得转开了视线,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过了许久,戮玄君忽然听到他轻声问了句:“那你呢?” “嗯?”男人不解地挑了挑眉。 “……这么多家勾栏院,魔尊大人缘何偏偏与我进了同一家?魔域与此处相距甚远,你莫不是特地来寻我的?” 见秋明岚始终不愿正视自己,戮玄君伸手扳过他的脸,毫不遮掩地道:“是又怎样?” “出尔反尔。”此时的秋明岚竟不像先前那般急于反抗了,也没有躲避男人的目光,他难得在戮玄君面前是如此的心平气和,“是你说要放我走的,难道还想再把我抓回去囚禁起来吗?” “本座确实是说过可以放你离开,可也还说了别的话,真君怕是记不得了罢。” 戮玄君似乎并不习惯这样安分平静的对话,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秋明岚抄膝抱起,让他靠坐在自己怀中。 男人埋首进秋明岚颈间,喟叹道:“真君当时走得那样急,怎么现下瞧着却像是无家可归了呢?嗯?” 秋明岚推了推戮玄君的肩头,见他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便也不多计较,任由对方倾吐出的热息拂打在侧颈,闷声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但他也就只说了这一句,余下的那些心寒血冷是他一人之事,并无必要说与对方知晓。 不出所料,戮玄君听了这话,脸上没有半分愧色,仍自顾自地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不时用唇瓣轻蹭秋明岚颈侧的一点黑痣。 秋明岚被他蹭得有些痒,不禁缩了缩肩。看着安静将脸埋在自己颈间的戮玄君,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回到醉潋宫面见宗主长老时曾提及的、两百多年前戮玄君诛杀前任魔尊一事,心中生出几分探究之意,于是趁着此时两人之间气氛颇为缓和,开口问道:“戮玄君,你当年……为何会对前任魔尊出手?” “……” 男人拂打在他脖颈的平稳呼吸失了一瞬的规律。 戮玄君从他颈间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触,秋明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在男人深邃的眼眸中,他什么也看不到,那里有的只是一片冰冷至极的虚无。 此时此刻,他眼前的人就像是一柄不存心智的锐器,没有丝毫杀气,却能随时置人于死地。 秋明岚开始后悔问出那句话了,没有任何理由的,他想要逃离面前这个人,可才刚有所动作,戮玄君全无起伏的话语就将他钉在了原地。 “本座的事,与真君何干?” 然而,男人顿失的生气却仿佛随着这句冰冷的话语一点一点重新回到了他身上,那双虚无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鲜活的色彩。 戮玄君长睫一眨,便又恢复了那副唯我独尊的狂傲姿态,他凑到秋明岚唇间,舌尖舔过唇缝,留下一道盈盈水痕:“我竟不知,真君何时起对本座的事如此上心了?”他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笑道,“啊,该不会,真君已然对本座动了心了?” 秋明岚从片刻前的震慑中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戮玄君说了什么后,想也不想就挥开了男人意图抚上他脸颊的手,羞恼道:“谁会对你动心!快放开我,你这无赖!” “此事先暂且不提,”在秋明岚惊诧的怒视下,戮玄君淡然道,“如今醉潋宫视你为弃子,秋家也早就没了你的一席之地……不知真君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你——” 秋明岚一时震惊于戮玄君居然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但细想之后却又觉得合乎情理。 这世上哪有对猎物一无所知就贸然出手的猎人呢? 虽不知晓自己被盯上的理由,但显然,戮玄君早就掌握了他的所有弱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了。 秋明岚本想故作潇洒地回上一句“四处游历,行遍天下”,看看男人会作何反应,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在世人眼中已然成了委身于魔族的脔宠之流,可想而知日后的处境有多艰难。是以,他没有半点心情去同男人逞强装相。 沉默许久,秋明岚才从喉间挤出一句:“……我没想过。” 戮玄君倒像极了在等他这一句话,闻言便“好心提议”道:“既如此,真君就随本座一同回魔界罢。” 他话里并无半点胁迫之意,可神态却暴露出了他的内心。 男人丝毫没有给秋明岚留下选择的余地,仿佛只要秋明岚说一声“不”,他就会不择手段地让这句“提议”成为事实。 看着这样自傲自负的魔域之主,秋明岚厌极反笑道:“我如何就非去魔界不可了?人界幅员辽阔,四海皆可为家,怎么到了你戮玄君的嘴里,我就连个容身之地都不会再有了?” “无妨,本座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读出了戮玄君的未竟之语,秋明岚心头泛起一阵绝望,眼前甚至浮现出了无论自己去往何处男人都紧随其后的画面,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向戮玄君的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惊惧,眸底似有水光泛起微澜:“你为何要这般纠缠于我……唔……” 话未说完,秋明岚就被戮玄君摁在了枕被之间,强势的深吻夺去了他的呼吸与思考,男人硬热的部位就抵在他下腹,随着他的挣扎而愈发拥有存在感,连带着他自身的欲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男人的手覆上了他腿间的鼓胀,挑逗一般,若即若离地揉搓抚弄着。 就在秋明岚几乎以为戮玄君要在此处作践自己时,男人却又放开了他。 戮玄君稍稍支起身子,俯视着床上被吻得满面春色的秋明岚,伸向身下的手仍在隔着衣物来回描摹道修勃起的性物。 他笑得唇间现出了一点尖牙,莫名给人一种猛兽将要把猎物拆吃入腹的压迫感:“真君现在这幅样子,还能走得出这间房吗?” “你……!”秋明岚喘得促急,话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不敢轻举妄动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把自己拦腰抄起抱在怀里,神情愉悦地踏出了房门。而他那不得宣泄的冲动就掩盖在腰间堆叠的衣物之下,无人得见。 戮玄君就这么半是强迫地携秋明岚一同踏上了返回魔界的道路。 炎天暑月,两界边境之处风沙正盛,戮玄君特意为秋明岚置办了一顶帷帽用以遮挡漫天飞舞的尘土与炙热的阳光,秋明岚虽不情愿,却也还是将它戴了起来。 在人界境内的那几日,戮玄君尚且还会驱使飞行法器来代步,可一过两界边境,他便弃了那临时买来的法器,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头品级上等的灵兽,供秋明岚乘坐。 许是畏惧魔域之主的缘故,秋明岚胯下这头灵兽不需牵绳引路,也会老老实实地跟在戮玄君身后。 自打被戮玄君抱着离开了湘月楼之后,秋明岚便极少和他说话,眼下也是同样。只是,无端在兽脊上颠簸了一整日,饶是他再怎么不待见戮玄君,也不得不主动开口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戮玄君!” 他勒停灵兽,落地几步追上走在前头的戮玄君,拽住男人身后飒飒飞扬的披风,抬手撩开帽帘问道:“为何今日不乘法器了?这般徒步而行,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到达魔宫?” 戮玄君驻足回首,低头看了眼秋明岚拽着自己披风的手,对他弯了弯唇角,说:“前几日匆匆赶路,是为了早些带真君离开那无情之地,如今到了本座的地盘,自然是本座高兴怎样就怎样。” 他调转脚步,与秋明岚对面而立。只略一俯首,秋明岚的眼眸里便映满了男人那透着异域风情的俊美容貌,漫天风沙作衬,说不出的动人。 秋明岚猝不及防被惑了神,慌忙撂下帽帘,语气颇为生硬地道:“可我不想陪你在这里虚耗光阴。” “哦?” 戮玄君从他手中抽回了披风一角,秋明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不曾松手,脸上顿时涌起一股热意,幸而有帽帘遮挡,旁人难以看清。随后便听男人含笑说道:“看来真君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九星狱了。如此,本座岂能不成全?” 说罢,揽过秋明岚的腰身,踏空直上云霄,不过片刻便行出了千里之遥。 正如世人出于敬畏将历任统领魔域之人称为“魔尊”那般,“魔宫”也只是世人用以代指九星狱的别称罢了。 据说九星狱出自初任魔尊之手,是其尽毕生所学造出的最高杰作。初任魔尊极擅奇门遁甲之术,时人无人能出其右,经他之手建造而成的九星狱乃是一处易守难攻亦难寻的坚实要塞。 虽说“九星狱”此名听起来比“魔宫”要更加邪气,且给人一种不详之感,但实际上,它背靠天渊岭,旁邻无阴海,不仅视野开阔、景色绮丽,更是暗藏无限玄机,全然不似世人想象中的那般阴森冷寂、不见天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无处不在的浓郁魔气,它将魔界的天地都浸染成了暗色,使得魔界少有明媚之日,再好的风景也失了三分意趣,怨不得魔族个个瞧着都满面阴郁之色。 戮玄君所居住的绛池轩便在与天际触手可及的高山之巅,其间亭廊曲折,道路交错难辨,大院套着小院,兜兜转转绕了许久也不见尽头。 引路之人全程无话,秋明岚自知身份,也不敢贸然多问,直到戮玄君领着他将整个绛池轩逛过一遍,最后推开寝殿大门,他才忍不住对着男人沉默的后背问道:“戮玄君莫非是在引我熟悉此处的路?” “不然呢?”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气随着殿门的敞开缓缓飘散在空气之中,戮玄君回头看向秋明岚,以一种颇为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真君莫不是以为本座闲来无事就喜欢参观自己的住所?” 秋明岚欲言又止,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一声不吭,我怎知……” “好罢,是本座之过。”戮玄君话里毫无歉意,抬手邀秋明岚入殿道,“这便是本座的寝殿了,还请真君入内一观,看看是否有不合心意之处,本座也好尽快着手命人修整。” 讶于戮玄君话外之意,秋明岚不进反退了一步,随即便被男人强行拉入寝殿。 戮玄君的寝殿虽大,但内里陈设十分简洁,因而显得过分空旷,几乎到了无趣的程度。就像是后来的侵占者舍弃了殿中原有的奢靡之物,只留下了些日常用具。偌大的一个寝殿,甚至连桌椅卧榻也没有。更为奇特的是,寝殿的屋顶被开了个天窗,唯独那方寸之地有灰暗的日光穿云洒下。 秋明岚试图将手从男人掌中抽回,忽觉萦绕在鼻端的血腥气越发浓厚。视线循着光束往下,向着血气来源投去,就见日光汇聚之地、天窗的正下方,是一池突兀至极的鲜红。 察觉到身后人陡然停步,似是不愿前行,戮玄君云淡风轻地瞥了眼不远处的血池,轻笑道:“怕什么,这东西看着吓人,对真君却是无碍的。” 秋明岚紧攥成拳的手在衣袖下微微发颤,他试探着道:“你的寝殿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面对如此骇人的场景,他很难不去联想自己曾经遭遇过的种种yin辱。在他之前,又有多少人遭受了同样的对待…… 戮玄君浑然不觉秋明岚此刻心中所想,只意外耐心地多解释了两句:“一时兴起罢了。死在本座手里的道修魔修不计其数,本座嫌死人碍眼,却也不想浪费了他们身上的灵力修为,就干脆将他们的尸骨都融进了这一池灵泉里,久而久之,便是真君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了。”他伸指挑起秋明岚的下巴,迫他抬头看着自己,“顺带一说,本座已将这血池炼成了覆盖整个绛池轩的杀阵阵眼。若无本座允许,只要踏进这里一步,立马就会成为血池中万千怨魂的一员——当然,真君除外。” “所以,真君不必如此害怕,拿它当个摆设便是,习惯就好。” 听了戮玄君这一番解释,秋明岚心中的另一个疑惑同时也有了答案。 自打他进了绛池轩,就隐约觉得此处人气过分稀薄,除了戮玄君和他之外,再感觉不到其他活人的气息,着实不太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本以为是服侍的小魔皆擅于隐蔽,不想却是当真没有其他人在,也不知是因为戮玄君不喜他人近身,还是因为不擅与人相处—— 秋明岚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惊了一跳,连忙将这想法赶出了脑海。就在这时,他隐约瞧见那微澜的池面上掠过了一抹不自然的反光。 “那是什么?” 秋明岚好奇地朝着血池走去,见戮玄君无意阻拦自己,便略微加快了脚步,未及池边,就已将那漂在水面上的浮光纳入眼底。 在看清池中浮光正体的瞬间,秋明岚便怔在了原地。 那是六个以术法凝成的水字,笔锋透着些许稚嫩,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但令秋明岚感到惊讶的并非凝水之术本身,而是这水凝字的内容。 ——“莫要欺辱真君”。 这稚嫩笔锋的主人,不知为何留下了这样的话语,而他所要传达的对象,显然就是此处的主人——戮玄君。 一派寂静的寝殿中突地响起了脚步声。 身后,戮玄君正优哉游哉地向他走来。秋明岚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戮玄君,这字……是何人所留?” 脚步声停在距他咫尺之遥的地方。 秋明岚没等到回答,等到的却是戮玄君越过他身侧,像捏碎虫蚁的尸骸一样,一把抹去了水面上的浮字。 他慌忙去阻,但已然迟了,只能眼看着那六个稚嫩的浮字破碎、消失在一池鲜红之中。 “你做什么——”秋明岚死死抓住戮玄君的衣领,冲动得近乎不惜命。 戮玄君一脸漠然地拿开了秋明岚的手,冷言道:“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真君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一时冲动过后,秋明岚定神一想,也大致猜到了那稚嫩笔锋的主人是谁,心底怀抱了许久的那点疑虑随着戮玄君毅然决然的举动而彻底打消。 如果能再见到那人的话……得向他说声抱歉才行。 望着戮玄君冷傲的背影,秋明岚在心里这么暗暗想道。 二度光临魔域,对秋明岚而言,除了禁足的地方换了一处之外,和前次似乎并无不同。在醉潋舫时,戮玄君尚且不会留下过夜,到了绛池轩,他便只能与戮玄君日夜相对。若手头无要事急需处理,戮玄君哪怕未将秋明岚困于帐中,也绝对不会放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刻。 定居绛池轩的当夜,戮玄君就在秋明岚身上刻下了一道术法印记。 印记烙于腰后,凭秋明岚一己之力很难瞧清全貌,他心下猜测那或许是什么限制类的法术,如此无论戮玄君身在何处,都能确保他无法离开这座名为绛池轩的巨大牢笼。 事到如今,秋明岚也无意去亲身试验以证实自己心中猜想,横竖绛池轩中可以走动的地方要比醉潋舫多上许多,只要不多想,也就不觉自己被人软禁着了。 这一日,秋明岚自光怪陆离的凶梦中倏然惊醒,见旁侧无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这才拖着疲钝的身子下了床,拿起小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清水。 人刚醒时总有些不大清明,彻夜未眠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秋明岚昏昏沉沉地把含在口中的漱齿水给咽了下去,好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反倒半倚着桌沿又起了困意。 他俯身将把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目光扫过身周朦胧的一切,脑子里前不搭后地想着:这张小桌、这个茶壶、这张凉榻、这株盆植、这个衣柜……还有棋盘棋子,全是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戮玄君特地置办来的……不知不觉间,这寝殿之中已经多了这么多属于他的东西。 而他,却至今也未能弄清其中缘由。 秋明岚趴在小桌上浅眠了片刻,再睁眼时已然清醒了许多。他理平衣襟,推门而出,竟是意外地在这禁地一般的绛池轩中感觉到了他人的气息。 他从寝殿一路寻到前厅,不等踏入厅门,就见数量惊人的红漆木箱在厅中堆成了足有三人高的层层箱墙,挡住了他的去路与视线。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隔着箱墙传入耳中:“尊上,您要的碧水寒玉着实难寻,属下只好擅作主张换了品级更高的千碎莲,您看是否……” “名字不好,丢了。”另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了那人的话。 “是。”一阵啷当杂响过后,那人又问,“那这截仅有百年份的瑶尘木是否也要一起丢了?” 厅内,戮玄君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留着。本座要它另有用处。” 与此同时,秋明岚正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高墙”之间,拐来绕去许久,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被阻挡在木箱堆后的人。 “戮玄君?”秋明岚松开衣摆轻声唤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像是早就察觉到他来了似的,正在开箱验货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应了他一声:“准备成婚大典上用的东西。” 听到“成婚大典”这四个字,秋明岚的心绪霎时变得复杂难言,他喉间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看向戮玄君身前打开了的红漆木箱。 那里头装着的是艳红灿金的锦缎丝绸、样式精致的金银珠饰,和各种稀少罕见的天材地宝。 光看这些就能想象得出,那将会是一场多么盛大的成婚大典。 可他在此之前,从未听戮玄君提过一字半句,也从未见过戮玄君跟谁关系亲密。倒不如说,来了魔界之后,他极少能有机会见到戮玄君以外的人。 ……也是。他一介阶下囚,哪有资格知晓这些。 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 秋明岚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戮玄君认真挑选着成婚大典要用的物件,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唯独那为魔尊送来满厅珍宝的魔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道修,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转头对戮玄君说道:“尊上,您莫非当真要与——”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戮玄君陡然射来的如刀眼神骇得尽数吞回腹中。 下一瞬,与男人充满杀意的冰冷嗓音一同响起的还有魔将骨碎血溅的脆声。 “本座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可惜那头骨迸裂的魔将已听不见了。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使得秋明岚自纷乱思绪中抽身而出,低头一看,视线便对上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血染的厅堂。 活生生的一个人猝不及防地在自己眼前成了一具尸体,换作是谁都没法冷静,秋明岚被戮玄君此举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其他未开的木箱,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突然就……将他杀了?” 戮玄君随手将捏碎对方头骨时沾染到的鲜血与浆液往衣摆上擦了,一点也不心疼地毁去边上几箱溅满殷红的珍宝,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蝼蚁:“他管得太多了,本座手底下不需要多嘴的人。” “那也不能——” 秋明岚还想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瞟过地上的尸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能硬逼着自己别去多管闲事。 戮玄君仿若未闻,又接连开了几箱珍宝查验。 “……短缺的部分还要找人另外补来才行,否则大典就得延期了。” 男人既低又轻的话语随风拂过耳畔,秋明岚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成婚大典,你定在何时?” 可他定睛细辨后才发现那不过是对方的自言自语。 秋明岚顿觉尴尬,想要收回问话,戮玄君却在那之前就给出了回应:“下月初八,本尊看过了,是个极好的日子。” “是吗,那,祝贺你了……” “嗯?” 戮玄君听得此言,颇为疑惑地抬头望向秋明岚所在的方向,但也只来得及瞥见他离去时的一抹衣角,人早已消失在层层箱墙之后了。 深夜,戮玄君回到寝殿,仍是不见秋明岚的身影。 白日里,离开前厅后心绪纷杂的秋明岚无意间走到了距寝殿较远的后院浅池边,坐在池旁矮石上,出神到日落月升。 一想到那一箱箱堆满厅堂的婚嫁之物,他内心竟开始有些抗拒回寝殿,也不愿再瞧见戮玄君的脸。每每看到那张脸,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只有令人羞耻的情欲和自己屈服于此的不堪模样。 偌大的绛池轩无一处不在戮玄君掌控之下,秋明岚身在其中,被他寻到只是早晚的问题。 是以,当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秋明岚倒也不觉有多意外。 “真君出来这么久,衣裳也不加一件,可是觉得这里的风吹久了也不会受寒?” 秋明岚转过头去,对上的是男人那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冷上三分的袒露装束——他一度以为这便是魔族一贯的穿衣风格,还曾暗暗感叹过魔界民风竟如此开放,而这个天大的误会直到最近才终于解开。 “魔尊大人自己如此打扮却来说我?”秋明岚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了池旁青苔上,“莫不是魔族之人心冷体凉便无所谓寒风侵袭?还是魔界连风也欺善怕恶?” 戮玄君行至秋明岚身侧,一下便占去了他座下大半领土,还刻意凑近他耳边,沉声笑道:“好端端的,真君因着何事要与本座动气?嗯?” 秋明岚抿唇不语,避之不及般将脸撇向反侧,置于膝头的手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说不出是厌是恼。 “……也罢,真君不愿明说,那本座就权当无事发生了。”习惯了秋明岚遇事总独自藏在心中的隐忍性子,戮玄君也不追根究底,很快就将此事揭过,眨眼又露出了本性,“真君今夜不回寝殿,难道是有意在此处与本座……” 他话虽未说完,但秋明岚已然猜出十之七八,怒意骤然直冲天灵,险些要抽尽体内所有灵力从灵台中召出本命法宝来同戮玄君拼个死活。 “你——!世间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带着灵力的一掌重重落下,秋明岚硬是将身下矮石震碎了半块,他气得浑身发颤,就差没指着戮玄君的鼻子叫他滚了,“我不要再看到你了!你走!” 戮玄君在那完好无损的半块矮石上安然若素,只是笑意愈发恣意张扬,长臂一伸,便将秋明岚扯入了怀中。 “真君不愿见到本座,可本座却是一刻都离不得真君呢……如何?便陪本座在此处试上一试?” 说着,他吻上秋明岚的脖颈,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怀中人严实的衣裳。 “无耻、下作!你放开我!我不同你做——你别碰我!” 秋明岚挣扎着想要躲开男人触碰自己的手,奈何被男人困在怀中无处着力,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 衣衫落地,他因男人而变得敏感的身子也轻而易举就被挑起了情欲。 没了衣衫的遮掩,那沁出红霞的温润肌肤便更显诱人,戮玄君的唇缓缓下移,吻上了秋明岚胸前挺立的乳珠,一面舔吮着,一面将手探向他身后,不由分说地拓开了那紧合着的rouxue,换来怀中人带着哭音的软颤闷哼。 “我不要——呜唔……别碰、嗯……拔出去……啊啊——你混、混账……哈啊……”秋明岚怒意未消,却被戮玄君逼得双眼通红,眼泪直往下掉,“滚。你给我滚——呀啊……那里、不行……我说了我不想做,你、你放开我……嗯——” 拓进后xue的手指猛地加到了三根,这让昨夜才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骤雨的秋明岚着实无力承受,身后那处还隐隐有着异样的热度和疼痛,难受得他只能蜷伏在戮玄君怀里呜咽抽泣,嘴里断断续续地骂着些对男人来说不痛不痒的话。 他实在不明白,也想不通,为何戮玄君分明有了成婚对象还要对自己做这样的事。 若他有了心仪之人,断然不会与旁人行这苟且之事。何况婚期将近,更应该一心一意对人家好才是。 硬热的性器楔入体内的刹那,秋明岚心底不合时宜地闪过了那名叫溪儿的年幼妓子的脸,一同掠过心头的还有一丝迟来的庆幸。 幸好,自己那时没有因为一时迷惘而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来…… 感觉到怀中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戮玄君捏起秋明岚的下巴,拿尖牙咬破了他的唇角,任血锈味在舌尖弥漫,另一只沾满秋明岚体液的手则在他后腰处摩挲打转。 动了情欲的秋明岚极易撩拨,指尖在他腰侧划过就能叫他缩起身子轻颤不止,若是再一记重顶撞进深处,他便只有赤红着脸仰头喘息的份儿了。 “嗯呜——你这个、混账……哈啊……无、无耻之徒……”双眸泛泪的秋明岚在欲望的折磨下,拼着最后一股劲,泄愤似的狠狠咬住了戮玄君的侧颈。 类似的举动秋明岚有过不止一次,而每次见血留印的地方都相差无几,似乎他再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恨意了。 此刻,看着戮玄君血淋淋的脖颈,秋明岚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快意,他想着:咬狠一点、再狠一点,最好给这人留下一个抹不去、藏不了的印迹,待到下月初八,洞房花烛之时,与他成婚那人瞧见这个咬痕,便能知晓他是个荒yin无耻之人,趁早远离了他才好。 然而戮玄君见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面上非但没有半点不愉之色,反而像被触到了什么机关似的,抽送得越发迅疾,顶端频频撞向秋明岚体内极爽之处,却碰也不碰他身前那物,就这么将他cao射了一回。 秋明岚惊泣着迎来了绝顶,湿汗淋漓的身子软倒在戮玄君怀里,喘得上气难接下气,发了汗的肌肤更是畏寒,他本能地贴靠在男人的胸膛,去汲取他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不知何时会消失殆尽的温暖。 高潮过后五感略显迟缓,他恍恍惚惚地被男人肆意摆弄着,全然不知对方在自己耳旁都说了些什么、又诱哄着自己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等他察觉到男人将要出精时,想逃已是来不及了,一股带着凉意的液体在阳物尽根而入的冲劲下射进体内深处,又随之抽离而慢慢流出了xue口。 过热的体温在寒风的吹拂下逐渐冷却,秋明岚环紧自己满是浊液情痕的身子,过了片刻才记起自己被戮玄君弃在地上的衣物,他费力地伸长了手臂去够外衫,浑然不知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有多无助。 戮玄君拿自己的披风把秋明岚从头到脚裹了个密不透风,这便将人抱回寝殿,备好热水给他驱寒。 自那日起,戮玄君便一反常态,尽管夜里仍会回到寝殿歇息,但却不再像往常那样夜夜纠缠了,想来应是忙着筹备成婚大典。 难得能睡上个安稳觉,秋明岚一时贪懒,连着好几日都是不睡到过午就不见下床。 十月初八,魔域之主的大婚之日。 这日一早,未到卯时,魔域各处便纷纷响起了礼炮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而修真之人五感敏锐,远在高山之巅的绛池轩中都能听得到回响。 被扰了清梦的秋明岚拧着眉头翻了个身,却不想遮光的床帐竟被人一把撩起,清脆的童声彻底惊散了他犹存的睡意。 “吉时将至,还请真君起身更衣,尊主大人已在院外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