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前脚刚进教室，一片闹哄声就朝我扑来，像叽叽喳喳的麻雀，没完没了地啄我全身。

    他们在交流白昊原的名字。

    不过这次，我不找他。

    “楚三，来陪白昊原上课啊！”其中一人扯破喧哗，大喊。

    “分了。”我说着看过去，扫到白昊原突变的脸色。

    “……”

    “？”

    “啊！”

    我在众目睽睽下停在教室第八排的位置，一男生挨边坐着，我指了指靠墙的位置，问：“我能坐这里吗？”

    “……可以可以！”那男生从惊讶里缓了神回来，挪了屁股叫我进。

    我坐下，看到手机里白昊原轰炸过来的消息。

    【你他妈什么意思！】

    【cao！分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暴躁的心情，被分手，被临时通知，被大众取笑。可这是一个赌，再者，我们哪来什么感情。两天而已，接过几次吻而已。

    我打字：现在知道了，分手的意思。

    白昊原回我：？？？？

    我懒得应付姓白的，打开付元容的对话框，她说：你行啊你。

    内心独白应该给这句话前面再加一个字：呵。

    呵，你行啊你。

    我瞅向正前方，男生短发，黑T，小麦肤色。刚才我的目光搁他脸上来回打量。

    帅，很帅。

    付元容又发来一条消息：就他旁边那女生，人长得那么好看，舔了好几天都没舔上。

    接着又弹一条：三天时间，输了可就是一箱啤酒咯。

    男生坐着，我问：多高。

    付元容：目测187。

    这事源于昨晚上的一个打赌，内容是：我需要用三天时间成为伍龙亲口承认的女朋友。

    其实说起来，白昊原也是玩过的游戏之一，但赌注不大。

    这次堵了大的。

    我输了，喝整整一箱啤酒，学狗叫。

    我要赢了。

    他们每人一箱，全学狗叫。

    老师以压倒性的气势灭了教室乱景。上课了，我拿手指戳了戳男生后背，挺，硬，结实。都说白昊原是新晋男神，我觉得他超越了白昊原。

    “同学，能借我支笔吗？”我侧头看见他没翻书，右手懒懒放在封皮面，手背青筋微凸。

    这选修课谁用笔？何况我连书都没带，我想意图很明显了。

    搭讪。

    但他的头回都不回一下，我听见低且沉的声音：“没有多余的。”

    说完，他同桌，也就是他身边那位女生，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支笔递我面前，出于礼貌还挂着浅笑，“我有，你用我的吧。”

    “不用了。”我说。坐我身边的男生递过来那只笔也缩回去。

    我见女生脸色变得尴尬，又加一句：“谢谢。”

    “你叫伍龙？”我又戳了戳前面的男生。

    他大概顿了两秒：“嗯。”

    “运动训练三班？”

    “嗯。”

    “我见过你。”

    “……”

    “你见过我吗？”

    “……”

    “介绍一下，我叫楚三，跟你同级，音乐学一班。”

    许是不耐烦了，终于回头看我一眼，不过眼神没什么变化，就像刚才我打量他的时候同我对视那一眼。淡淡一瞟，然后又视而不见。

    这时候，付元容发来消息：怎么样？

    【你等着看吧。】

    我不能输，我得看他们学狗叫。

    下课的时候，前面的女生一边收书一边对伍龙微笑，“去吃饭吗？”她明明知道我的目的，好像不对，我也知道她的目的。

    “我有事情。”

    被人拒绝，还是摆在台面上的拒绝，一脸失意样。

    我起身走出过道，前面人多，都挤在教室门口。后面一位男生咧着嘴无拘无束地说：“笑死我了，白昊原昨天还说要在一礼拜内睡到楚三，这还没睡到手就跑了，还跑到他表哥那！”

    伍龙在我前面，我知道他是白昊原表哥。

    下了教学楼终于挤出人群，伍龙一个人在前面，我刚要追上去，却被一股力量抓回来。手腕被白昊原攥得疼，他怒着面质问：“你知不知道他是我表哥！”

    我余光瞄到伍龙回头看了一眼。

    “哦，”我淡淡笑，舔了舔唇，“表哥嘛，我知道……我不介意。”

    “你玩我？”他狠狠瞪我。

    “玩完了。”我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我瞎了眼才跟你在一起！伍龙才不是……他会看上你？你他妈去做梦吧！”

    我想让他后悔说这句话。

    再次遇见伍龙是在当天下午，我吃完饭从二楼下楼梯，只顾看手机，脚底一个不稳从楼梯滚了下去，滚到伍龙脚下。

    他伸手扶我，我爬上他胸膛。

    痛是后知后觉来的，当时第一时间在脑海临摹他硬实的肌rou，隔着一层布料，但愤张的触感清晰。

    脱了是什么样？我特想摸。

    他扶正我，放开，打算走。

    我站不稳，一手急忙拉住他衣摆，“我脚崴了，你能不能送我去医务室。”

    “你叫其他人吧。”脸没理我，但回了话。

    我没放，目光搁在他向着我的脑袋上，“为什么不能是你？”

    他转身看我。

    说实话，初见时我觉得伍龙像学风景园林的，这张脸一点没有体育生的样子，但那天我戳他背，才感受到他身体拥有的猛劲。

    听说他跑步很快还打破了哪个人的记录，我没见过，我开始在脑海想象。

    “其实我认识你，”他说，“白昊原是我表弟。”

    “我知道。”

    他不说话了，默默看，这种墨迹让我有点烦躁。

    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一天。

    有人下楼梯看了看我俩，我单脚站，把伍龙往我身边扯了扯，“不去医务室了，你送我回宿舍吧。”

    我看出他有点妥协了。

    他背我回宿舍的路上，我环他脖颈闻他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烟草，有洗衣粉的香，有被子被太阳晒后的焦感。

    地道，干净，自然。

    “你抽烟吗？”我问。

    “……不抽。”他似乎迟疑了。

    “喝酒吗？”

    “不喝。”

    “……”

    你见过狼吗，会觉得它跟狗长得差不多吗？

    我打赌，伍龙就是那头狼。

    一路上大家看我们就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表演，举手机拍照，交头接耳，食指接连不断地伸过来。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在某群，某贴吧，某论坛里引起雷动。

    他们指着我，骂贱人、婊子、妓女……

    这事还得从去年入学说起。上学期我参加了学生会组织的一次迎新聚会，翌日从宾馆醒来的时候，宣传部部长躺在我旁边。

    我被他睡了。

    付元容知道了。于是在那些人眼里，我是爬男人床的恶心婊子。

    我也觉得恶心。真他妈的恶心。

    众人瞩目，目光锐利，此时此刻伍龙心里在想什么？他先不好意思了，叫我松开。

    我偏不，我抱得更紧，还在他耳朵轻咬了一口。

    他似乎僵了，反应过来便偏头躲闪，我伏他耳边吹了口气，问：“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歌曲？”

    默不作声。后来大概是咬着牙回的，“我不听歌。”

    伍龙将我放宿舍楼下，我抓他胳膊，说，“我下晚自习去你宿舍找你。”

    “别来。”他不苟言笑。

    “那你来找我。”

    “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嘴角扯出笑，“你要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你选一个？嗯？”

    “你对男的都这样么？”

    这个时候我在想他是白昊原那种人就好了，那种人不会问这些话，只管搁在心里。

    “哪样啊？贱人？婊子？妓女？”

    回到宿舍，果不其然，几位舍友拿手机问我照片里的人是谁。

    “这个背着你男生是谁？卧槽！好帅！”

    “你俩不是才在一起，分手了？”

    “你和白昊原分手了？哇，你胳膊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别人打了一架？”

    “楚三你可以啊！无缝连接！有这本事教教我们呗……男人在你这不带缺的。”

    不屑又带点嫌弃。

    “行啊，”我看向贾歧，“你这么喜欢他，等我玩完了把他介绍给你好不好？对了，他叫伍龙。”

    我进卫生间补妆，在镜子里看到两边上臂有淤青，拿遮瑕盖的时候听见外边几句低骂。

    “恶心死了……”

    “真他妈是妓女！”

    “你们应该知道吧，就学生会里面的，叫什么来着？邹添？那男生说给她破处了哈哈哈哈……”

    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习惯也好，无所谓也好，像是耳边吹过的风，可以看作来的快死得也快。

    我开始想晚上的事情。

    伍龙说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