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自那日宫口被玩弄得大大敞开后，楚轩痛爽之余竟有几分眷恋令晏的宽厚胸膛。可之后，令晏却几日都未再来。楚轩打听到，令府的老爷子旧疾复发，这会儿缠绵病榻，令晏作为他最宠爱的孙子自然也要回去侍疾，当然不能再流连于妓院。

    这样也好，他那些手段真不是人受的。楚轩暗暗想到。

    这几日，京城又出了件大事：二王爷私自回京却病死在客栈，圣上心念兄弟之情悲恸大哭。

    将军府还未出事前，楚轩好歹也在京城豪门间游走十余年，再蠢笨也能感到这个“病死”实在意味深长。

    楚轩不由想到一段皇家的往事。

    已逝先皇的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孩子，排名二，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这孩子打小天资聪颖，温文尔雅，甚有明君之风。先皇对这个儿子也甚是喜爱，将自己的崇敬的太傅——令太傅，都指命给了太子。太子也不负众望，也愈发有储君风范，温良恭俭让，待人谦恭，处事有礼，愈发得众人敬重。

    谁知，在太子监国第一年的秋狩上竟出了意外。

    太子惊马。人从马背上直直摔了下来，撞破了头部。圣上震怒，朝廷恐慌。这伤致使太子整整昏迷了三日，皇后守在儿子身边活活快哭瞎了眼。太子好不容易醒来，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左眼竟完全失了明。太医说，太子殿下是由于头部淤血挤压到了眼球，而导致失明。皇上本来对太子的忧心在发现太子身患残疾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皇生来就左眼有疾，做皇子时，这便是他被攻讧的痛点，心中至始至终都有隐痛。自登上皇位起，左眼残疾便是一个忌讳。而如今太子的残疾不异于狠狠挑开了他的遮羞布，这使得先皇又羞又怒，立马就着臣子“储君不可有疾”的奏折顺水推舟废了太子的储君之位。

    太子被废后，被赶出了皇宫去，顶着二皇子的名头在京城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废太子自掌握储君之权时起便兢兢业业，未曾有过错，待人处事皆温和有礼，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但一朝被罢黜，众人虽是同情，但唯恐敢触怒圣上，慌不迭地地纷纷选择了疏远孤立废太子。连一向称赞喜爱废太子的令太傅也断绝了与他的往来。

    直到如今圣上登基。如今的陛下是宫里一个小小嫔妃所处，排行六。先皇一生废太子后再无立太子，直到病逝后，留下遗诏，立六皇子为新皇，六皇子这才得以登基。

    六皇子甫一登基，就清理了曾经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各位兄长。几个老实的的皇子被封了王，离开京城去往自己的封地，非天子诏命，不得擅自回京；几个格外蹦跶的皇子则因为各种意外纷纷丧命。

    楚轩对皇家内幕不甚了解，许多都是道听途说。不过也迷迷糊糊知道，令家小公子令晏与废太子交往甚密。在太子未废之前，他们二人是至交好友；被废后，在众臣都相继疏远的情况下，令晏仍背着令老私下接济。

    楚轩不知道如今得知废太子逝去的消息令晏是何种心情，不过也大概猜到前两天令晏的低气压是何原因了。

    而在这么个微妙关头，令老竟然重病，让令晏侍疾。实在是对自己喜爱儿孙的保护了。

    此时传闻里“悲恸大哭”的小皇帝正在御书房大摔杯具。

    “柳懿！我未曾想到你竟敢如此忤逆朕！！！”

    桌上的墨砚直直砸到柳懿头上，血混着墨汁濡湿了冷清公子的半张脸。柳懿未躲，直直跪在桌前。

    “陛下为何生气？陛下如今该举杯庆祝心腹大患已除，而不该如此心慈手软为亡人哭泣。”

    “柳懿！你可真好得很！朕令你将二皇兄带入宫中软禁，你竟敢借朕名义赐下毒酒！柳懿你怎敢三番五次如此违抗朕的命令！莫要仗着自己的从龙之功就如此胆大妄为！！！”

    “陛下！”柳懿冷言打断道，“温良恭顺、宅心深厚从来成不了上位者，唯有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才能成大事。这话在当初你我设计太子坠马时，臣便警戒过陛下。”

    “是！朕不过想让皇兄伤一条腿罢了，而你，竟背着朕买通太医给太子左眼动手脚！”

    “臣所作一切不过是为了给陛下清除一切障碍。若非臣如此决断，先皇那般宠爱太子，怎能为陛下上位留出空位呢。柳某鞠躬尽瘁、倾尽柳府之力为陛下暗中铲平一切阻碍，扶陛下登上帝位却得到如此猜忌，实在是让微臣心寒啊。”

    “你为何助我？你难道如今还要用这些自欺欺人地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朕吗？！”

    “滚！柳懿你给朕滚出去！”

    门外静候的仆从见着柳懿脸上的狼藉吓了一大跳。

    “柳大人？陛下怎能这样……”

    柳懿接过雪白的帕子，慢慢揩去脸上的墨汁和血迹，那额上露出一大块狰狞的血洞。仆从看得嘶牙咧嘴地疼，而柳懿脸上的神情却好似无知无觉般没有起伏。

    “陛下不过小孩子发脾气罢了，我总要哄一哄。不过小孩子这般任性可不能惯着，把今日一天的膳食都给陛下停了吧。没力气发火了自然就消气了。”

    宫中仆从温顺地应了声“是”，行了一礼，垂头恭送柳懿离开。

    书房内，年轻的陛下捂着脸，瘫坐在楠木金丝椅中，喃喃自语：“皇兄，你看我们所谓的父皇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就迁怒于你，你坚持着君子方端、温良如玉、处处包容，不过给那些心思歹毒的丑恶小人一个毫无愧疚心伤害你的机会。你看你一生待父皇崇孝温顺，得到他一纸废黜诏书；待我真挚温和，也不过换了我一杯毒酒……”

    有晶莹泪珠自指缝间滑下，诺大的御书房里只有年轻帝王低低泣声：

    “皇兄，是我没护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