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红帽(兔/犬,剧情向,无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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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愿望是想去游乐园玩啊···唔,这个简单,我记得郊外就有家晚上营业的,这个简单。第二个····想坐摩天轮?许小诺同学,去游乐园不就包含这一项了吗,你确定要实现这个?” 晚上八点,豪华房车后座,没吃晚饭的总裁一边吃着从秘书那里顺来的金枪鱼饭团,一边读着手里的卡片。许诺乖乖的坐在他旁边,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背带裤,露出的两条小腿又细又直,在空中快活的晃动着。 “不只是坐摩天轮。”一直紧紧盯着他反应的男孩连忙回答道,雀跃的声音中藏着几分紧张与忐忑:“是···我在网上查的,说,说是恋人们都会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亲吻。明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想,我想在12点的时候·····” 他越说越羞,羞赧的红晕从耳朵漫上了脸颊,整个人都红艳艳的,像是个过分成熟的小柿子。 “十二点吗····行吧,到时候刚好下来吃生日蛋糕····咳,咳咳·····这怎么才两个,你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秦屿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的时候噎住了,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把话说完。这种出风头的车他很久都没用了,车里没准备水,他找了一圈没找到,正准备放弃时,许诺小心翼翼的给他捧了一杯水——他出来玩都随身带着自己的保暖杯,里面的水一路都没喝,到现在竟然还是温热的。 “谢谢。” 秦屿感受着手里不烫不冷刚刚好的温度,有些复杂的看了对方一眼——这小孩子明明才16岁,没有同龄人嚣张爱出风头的叛逆期不说,细心体贴还懂得照顾人,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福气能碰到这么知心的小情人。 可惜年龄太小,如果晚两年遇到的话,哪有单墨白和顾亦乐的事。 他颇有些惋惜地想,喝了两口水,竟尝到一股淡淡的甜味——就像是栀子花开,又像是下过雨的午后,那水流如细丝般浸润着他的心肺,干涸胀痛的嗓子都因此好了不少。 “你在里面泡什么东西了吗?味道真好。” 从外表看就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既没有颜色水质也很正常,秦屿观察了一会没观察出来,惊奇的问道。 “这是我们那里的一种咒术····叫“净水咒”,可以让水变得更好喝,对身体也好。” 许诺正看着对方沾了水渍的下嘴唇愣神呢,被吓了一跳,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生怕惹到对方反感——在他们那里,使用咒术是会被人唾弃的。 许诺母亲的家族便以擅长咒术出名,从身体痊愈到诅咒他人死亡的应有尽有,每次都是百试百灵,使周围的村民畏惧又羡慕,明里暗里称他们为巫蛊族,说他们心术不正,心肠歹毒,是一言不合就给人下蛊的养蛊人。 他们之间嫌隙良久,直到许诺父亲主动示好,联络,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好口才用心良苦,才让村民慢慢接纳了这个特殊的家族。 许诺会下地的时候就会用咒术了,小时候不懂事还伤害过附近无辜的村民。后来虽然没了嫌隙,搬到一起住,他依然怕被人嫌弃,从不在人面前使用。 结果来城市太久,他一时倒把这些给忘了。 “咒术?你指的是那些画个字符就可以显灵的法术吗?”相比于他的胆战心惊,男人反倒没什么异样的情绪——奉行科学至上的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顺着开了两句玩笑:“我现在嗓子疼的很···你给我画一个符治疗一下?” “不,不行的。除了画符还要用毒根草,犀牛叶和蜈蚣尾磨成粉让你喝下去,再关到点了孟婆香的屋子里三个小时,最后才能·····” 许诺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还没说完,就被那些成分恶心坏了的总裁打断了话头,把他的头强行扭到了闪着七彩光芒的右前方: “看,游乐园到了。” ****** 这座新开的游乐场主打的就是灯火通明不夜城,晚上九点了人也不少,路上到处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秦屿作为一个年龄严重超标的成年男性,肩宽腿长的,又有一张好皮相,光是在门口站着都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连扫地的大妈路过都忍不住的瞧上几眼。 秦屿在一年前给顾亦乐过生日时就来过这,早就没了当时的尴尬和不自在,老神在在的站在门口人取票过来,无视了所有投掷在他身上的眼神。 他手机没电了,搁在房车上充电,等了半天没事干,还被几个鼓起勇气的小姑娘搭了讪,问他要不要喝黑咖啡——那玩意又苦又酸,他年轻时第一次喝就直接吐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受虐狂喜欢这玩意。 “我不喝,谢谢你们。” 他的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委婉拒绝了女孩们的好意。自己站在原地左等右等把人等不来,索性去取票站看出了什么事。 上次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又是假期,人流量巨大,跟他搭讪的也更多。但是当时有顾亦乐挡着,他倒比今天要轻松些——那孩子天生领地意识强烈,护他护的跟个护住的家犬似的,一有人靠近就呲牙咧嘴的瞪人,把他哭笑不得的,连带着一开始的不自在都少了很多。 但是这次·······秦屿还没走到取票站口,就见旁边扎飞镖赢奖品的小摊子旁围了一堆人,不时还传来阵阵欢呼声。他眼皮一跳,直觉这跟许诺有关,上前分开众人挤到最前面,果不其然发现了久等不来的许诺站在高台上,手里抱着好几个娃娃,正拿着几枚飞镖扎气球。 秦屿:“········” 小孩子的注意力还真容易分散。 他艰难的挪到对方身边,还没开口,就听见嘭的一声,随即是众人的欢呼。他抬头一看,发现许诺正把一只飞镖飞出去,正正扎在了气球墙的中心,是个完美的十环。 “这是第18个十环了吧,这个小孩好厉害,一次都没飞偏。” 一个独自出来闲逛的女孩目睹了全程,跟身边的人兴奋的聊天着。 “这离气球起码有3迷··这孩子是不是省体育队的?手腕力度也太大了,你看,墙都被扎穿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格子衫西装裤的中年男人牵着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的妻子低声谈论道,看起来是个高中老师。 “5个十环都给熊熊呢mama,mama我好想要熊熊····” 一个年幼可爱的小姑娘在对mama撒娇。 “许诺!许诺你还玩?你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店主虽然掏礼物掏的rou疼,但看那么大的人流量也不能翻脸,只能讪笑的给人送飞镖。秦屿被人挤的浑身难受,鼻腔里满是周围人的汗臭味和各种食物油腻的气味,眉头越皱越紧,连带着声音都大了起来:“你还不快下来!!” “秦··叔叔!你怎么在这!我,我····老板我不玩了!” 许诺正拿着自己的奖品——一个跟他一样高的玩具熊高兴呢,笑的脸红扑扑的,被这么一叫一低头,才惊悚的发现自己金主正在人群里皱眉看他。他吓了一跳,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把怀里的礼物塞进旁边一个小女孩手里后,忙不迭地翻了下来。 扔飞镖的台子建了起码有1.5米高,高度达到一个正常人的胸口,上下都得踩椅子。但是许诺只是用右手撑了下地,轻飘飘的一翻,便毫不费力的落了地,像是只轻巧的鸽子。 “好厉害!” 亲眼目睹的众人们纷纷发出惊叹声,自发给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孩子鼓起了掌。而许诺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胳膊肘抹了下脸上的汗,连手掌的灰都顾不得擦,踌躇的走到秦屿面前: “···叔叔。” “我刚才让你干什么去了?” 秦屿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声音淡淡的,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取票。” 许诺父亲在发脾气前也是这种阴晴不定的模样。他母亲五官感官不太好,管不了他,他小时候皮,都是他爸下班了秋后算账的,每次摆出这种表情都代表着一顿毒打。他还没见过男人生气的模样,吓得一个哆嗦,背部立马直了30度,手贴着裤缝,像是个被长官教训的士兵:“但是·····” 他下意识为自己辩解,刚张嘴就想起来他父亲原来最讨厌办错事还给自己找借口的行为,每次只要开口都会被罚好几板,情况惨烈。竹板打手的痛苦还深深的烙在心里,所以他及时止损,立马闭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吭声了。 他盯着对方本来毫无灰尘,现在灰一道黑一道的皮鞋表面,心里想着今天还能不能吃到网上所说的生日蛋糕时,就听对方开口道:“···但是什么?说来听听。” “?” 意料之外的回答,许诺猛的抬起头来,发现男人半生气半无奈的瞅着他,虽然眉头还是皱着的,语气却很是柔和。他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把它按在爪子下面,想要吃它,最后却只是用毛茸茸的rou垫拍了拍他的头。 那rou垫上柔软的软毛也同时搔了搔他的胸膛里,最柔软的那块心头rou。 许诺的心脏跳动瞬间失去了节奏,一下一下,带动着整个心室都为此轻轻颤抖。他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给对方解释什么:“刚才···取票的人太多了,我看见旁边扔十个飞镖就送甜品卷,想起叔叔喜欢喝甜的,就想先赢到手再去取。” 他东摸西摸,从裤子里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优惠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我刚才听前面取票的说,里面的什么绿茶绵绵冰很好吃,就想给叔叔买。” 秦屿:“·····” 他看着对方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内心软化成刚出炉的棉花糖,就算刚才有天大的火气,现在也发不出来了。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会讨人喜欢。 他无奈的想,把那蹂躏的没纸样的优惠券拿了过来。 “我们去逛游乐园。” ***** 飞船,旋转木马,海盗船,鬼屋,激流勇进,跳楼机·····再打什么招牌,游乐园里也就这么多东西。秦屿陪着许诺把所有能玩的项目都玩了个遍,中间除了旋转木马死都不上去之外,倒也好好的体验了一回风驰电掣,身体失重的刺激感,也不枉费那299的票价。 什么,你说上次怎么不玩?哦,他们上次刚进去玩鬼屋的时候就擦枪走火,在人家废弃的厕所干的激情四射,自然没有心思去逛别的地方了。 一直想去,但一直没玩成的许诺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一路都在尖叫,坐在过山车上还没启动就跟众人喊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还没把嗓子给喊岔劈了。总裁坐在他身边,冷漠的看着众人一副龙鬼蛇神的鬼模,心想就是个旋转360的车有什么好激动的,再怎么也不能这么没风度的··········cao!!! 过山车在空中绕了6个360度的大圈后安稳的回到了原位,座位锁自动打开,许诺精神抖擞的从里面出来,跑到一边拿他们两放在柜子里的饮料。秦屿脸色发白,蜗牛一般从椅子上慢腾腾的把自己挪了出去,五脏六腑混沌的转了一圈,就是没有一个是在自己原来的位置的。 要是平常,心思细腻的小白兔早就发现不对劲,并且扶着他休息去了。可惜这孩子正在兴头上,非但没注意到自己走路都不稳的金主,还一下楼梯就跑的影都不见了。 秦屿忍着头晕目眩,艰难的把自己挪到了路边的椅子上坐着,正看着天上依稀出现的星星调整呼吸,就被一张纸给遮住了视野。 “这是什么?” 他抬手拿了下来,发现是他们两在车上被摄像头抓拍的合照:男孩一脸灿烂的望着镜头,笑的眼睛都闪闪发光,而他自己面无表情地坐在他旁边,脸上贴张符就可以直接扮演刚出土的僵尸了。 总裁:“······” 过山车上哪有几个人能保持住完美无缺的表情,这样抓拍真的卖的出去吗? 他想,手下用力,打算把这张有辱脸面的证据给毁尸灭迹,却被男孩眼疾手快的给抢了回去。 “叔叔你干什么呢?拍的这么好,为什么要撕它。” 他心疼的摸了摸边缘被秦屿撕出来的毛边,把照片珍而又重的放在自己背带裤的内包里。 “这张头发又乱,表情也不好看,像素也不高,为什么要留着。等会过生日我可以给你拍几百张。” 秦屿百思不得其解。 “这可不一样,这是我们逛游乐园的回忆。” 许诺背过身躲过他荼毒的手,抗议道,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不保存下来我以后回去忘了怎么办。” 等到回到ktv,他也只剩下这点东西可以留作纪念了。 “回哪里?” 他声音太小,秦屿没听清。而许诺只是摇了摇头,脸上又扬起了无忧无虑的笑容,拉着他的手往右前方人流聚集处走了过去:“摩天轮要开始检票了,我们快点过去排队吧。” 因为那些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关于摩天轮的恋爱传言,这个不刺激又没什么乐趣的项目人一直很多。纵然他们有vip的卡也排了起码有半个小时,坐上的时候已经11点58分了。 车门关闭,车厢升起,人流鼎沸的游乐园在逐渐升起的高空中逐渐变成了一个闪着五彩光芒的小点,只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许诺趴在玻璃墙上看了一会风景,又悄悄回头,注视着在座位上坐着的男人。 对方把手撑在下巴上,正安静的注视着外面撒满了星光的天空,黑眸里一闪一闪着,像是全宇宙的星河都倒映在了里面。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的脊背也依然挺得笔直,肩宽腰窄,脖颈连着骨感的下颚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优雅而性感。 许诺看了一会就不敢再看了,生怕理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这个好看而温柔的男人把他从那个水深火热的人间炼狱里救了出来,给他了一个体面的身份,也给他了一个人的尊严。在ktv里没人叫他的名字,他只有一个49的编号,不吃饭,不睡觉,身体好不好没人关心,只要能活着面对下一波客人就可以了。 在暗无天日的宿舍角落辗转反侧,为了那看不见的未来痛苦绝望多少天,这点被给予的温暖与爱就显得有多么的珍贵,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他知道对方要送他回去了,或许是今晚过完生日,或许是明天醒来。他只想着抓紧最后这点时间好好在一起,能留下的一点点回忆,都会成为他以后漫无天日的黑暗日子里坚持下去的动力。 现在他有了一张照片,又有了对方给他买的一身衣服,那是否·····他还可以要一个吻呢? “什么?”秦屿也很少这么高度的俯视x市,正饶有兴趣的观望着被对方打了岔,疑惑的反问道:“你刚才说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吻。” 许诺脸红透了,声音却很坚定,小鹿般的眼睛认真的望着他,透出让人心惊的乞求与爱恋来:“能不能亲我一下,秦总?” “马上就要······好吧,最后一个啊。”秦屿在把他名字列入公司救助学生表单后,就很自觉的跟对方保持了距离,生怕男孩在学校里会遭到流言蜚语。 但是他这才刚开口拒绝,就看见了对方凝视着自己的眼神——那绝望、乞求与爱恋混杂在一起的情绪浓烈的让人心惊,他一时被这汹涌而来的感情所淹没,半天说不出词来,最后犹豫了一会,妥协的向对方招了招手:“就这一个啊,以后唔····!” 他本想跟之前那样轻吻对方一下应付了事,谁知手刚扬起来就被攥住了手腕。男孩在他答应的瞬间扑了过来,用身体把他压在了车厢透明的墙壁上,随即狠狠地堵上了他的嘴唇。 唇舌交缠,牙齿磕碰,太过大力的后果让秦屿的口腔很快就产生了血腥味。他的舌尖被咬破了,疼的一抖,想要推开对方获得点喘息的时机,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许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这是从哪里来的怪力?抓着他的手跟钢铁焊的一样,掰都掰不开。 他郁闷的想,因这种完全被动的姿势搞的非常不舒服——他身居高位惯了,就算是身体情况无法做1,没有他的点头,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爬的上他的床,更别提是一直百依百顺的小白兔。 这孩子今天是疯了不成? 摩天轮向来都是排队一小时进去一分钟,秦屿还没想出对方如此反常的原因,车厢却已经缓缓落了地。许诺赶在工作人员注意到之前把总裁放开,又是装傻又是撒娇的,才躲过被脸皮薄的男人暴打的命运。 凌晨一点游乐园就要关门了,两人把门票手环一还,一前一后从门里出来。秦屿纵然心里有气,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发作,把人带到房车上唱了生日歌(他没唱),又跟司机分了蛋糕,最后还把人好好的送回了郊外别墅里。 “秦总,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许诺洗了澡,脱光衣服钻进被窝里,只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圆溜溜的盯着他瞧。 “什么故事?”秦屿这几天没什么事,也不打算回公司了,正准备在这里睡一晚好送人上学,就听见对方问道。 “你都这么大了,不用睡前讲故事也能睡的着吧。” “可是··我爸爸去世之前,总会给我讲故事的。” 许诺听见后又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他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听过故事了·····” “··行吧,我给你讲。听一个就快点睡觉啊,明天还要早起呢。” 许诺刚被他包的那几天就告诉了自己的身世,母亲五官丧失天生废人,唯一的父亲半年前死于肺炎和劳累过度,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跑到城市找爷爷奶奶还没找到,倒是被人骗的一穷二白的。 秦屿最受不了这种可怜小孩,一听就心软,只好妥协道,只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呃——你爸爸平时给你讲什么类型的?我结合一下。” “我爸爸以前最爱给我讲小红帽的故事。” 男孩这下把整个脑袋都缩到被子里了,声音不复之前的清亮,变得闷闷的,又甜又软,像是锅里刚熬好的蜜糖。 “具体内容是什么呢?” 秦屿不是什么声控,耳朵也不由的痒了痒,心想一男孩声音怎么甜成这样,不会是蜜罐里泡大的吧。 他坐在了对方身边,摸了摸那鼓起的小山包,声音柔和的问道。然后他就听见男孩用又轻又软,甜的像是蜜糖一样的声音,轻言细语的给他讲: “从小有个喜欢穿红裙子去森林采蘑菇的小女孩,在草地上遇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他的mama被小女孩外婆的猎犬给咬死了,只留下它没人抚养,小女孩便把它带回了家。” “小狼很感激她,发下誓言要跟女孩成为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可随着一天一天的长大了,它后悔了,不喜欢女孩了,想回到森林里,跟自己的伙伴们在一起,背叛了一生一世与小女孩在一起的誓言。小女孩便用弓箭把它杀死了,又把它的尸体捡回家煮熟,一块一块的吃进肚子里,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秦屿:“········” 这是哪门子的小红帽?? 有这么暗黑的童话吗?? 他爸一天给小孩子讲这些干什么? “我说完了,该你讲了,秦总。” 他心情复杂的不知道如何吐槽,许诺却已经等不及了——他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充满期待的望着他。秦屿被那澄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的眼角一抽,不知道整天沐浴在这种有毒土壤里怎么长出这么纯洁的小白花:“呃···好吧,我不太会讲故事,你听完就睡啊。” 他上次听故事都是30年前的事了,开公司又不需要这样的能力,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索性开始胡扯:“大约三十年前吧,有个小男孩,他——身体不太好,但是父母都很爱他,所以他的前15年都生活的很幸福,成绩优异,打算一成年就出国。” “但是在他出国的前一个晚上,变故发生了。一伙凶残的强盗闯进了他的家,抓走了他的父母,威胁他把家里所有钱打在他们的银行账户上,要不就撕票。” 秦屿讲到这里时顿了一下,眼前闪过他和母亲等父亲回来过生日时,桌上那一捧不知谁送来的玫瑰花束。那花开的真红啊,像是鲜血,潺潺的从桌布上流了下去,将他的母亲和父亲都吞噬了进去,也把15岁的他吞噬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他被保护得实在太好,盲目天真,愚蠢无知,被灌了一脑袋的仁义礼智信,以为只要相信父亲的朋友,相信国家的法律就可以还自己父亲的清白。 所以他在对方关派出所,还没有提审的关键时刻,并没有选择用钱去活动关系将他保释,只是无动于衷的,惶恐不安的,呆在家里,跟一样不知所措的母亲拥抱在一起,像是在风中两只瑟瑟发抖的羔羊。 但是羔羊生来就是被捕食者分食的。 父亲死的那天下了暴雨,15岁的他使出浑身解数混进监狱的刑场里,却只听见了一声枪声,还有身体沉重的倒地声。而等他失魂落魄的回来时,母亲坐在窗边,手上满是被剪刀戳出来的血口子,对他快活幸福的笑着,而旁边的桌子上,放着是一捧鲜红的玫瑰花。 他到底都不知道这束花谁送来的,也不知道对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是他那天抱着花,顶着母亲尖锐的笑声把自己关到了房子里整整一天后,便再也不是那只任人宰割,求牧羊犬保护的羊羔了。 既然这是一个弱rou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他即使当不了称霸一方的狮子,也会成为一只即使落单也无人敢惹的黑豹。他不需要同伴,也不需要伴侣,他只会日复一日的看守自己的领地,直到年老体弱,被新的强者所代替。但无论如何,如果要人想动他,即使是死,他也会将对方一同拽进地狱。 这套理念在之后的20年帮了他很多,也一度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但是这几年,随着年龄渐长,心态渐渐平和,秦屿开始思考这套动物世界的理论是否适合现在的文明世界,又是否适合现在的他。 毕竟现在比起过去法律严苛很多,纪律也严明,黑社会消声灭迹,出来的也只不过是几只软脚虾。 但是每当他有改变的想法时,那束怒放的玫瑰花和枪声就会变成横在他胸口的一道冰冷的钢梁,膈的他上不上,下不下,本来柔软的心脏又会冷成冰块,跟母亲和父亲的坟墓毫无生气的躺在一起。 这是个无人依靠,无人可以信任的世界。 秦屿想着想着,眼神便渐渐的冷了下来。许诺久久没听见后面的故事,爬了过来,小心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撕票是什么意思?” “就是····反正不是什么好词,你不用知道。”秦屿从自己的状态中惊醒,脸色难看的要命,看见男孩稚嫩而懵懂的脸,又勉强的笑了笑:“然后小男孩就使出浑身解数将钱打在了对方的存折上,他的父母回了家,跟他开开心心的吃了饭,一起去国外过幸福生活了。完结了。” “这么短吗?” 以为会听一个荡气回肠的武侠故事的许诺有些失望的问道。 “是啊。就是个童话而已。快睡吧。” 如果现实跟童话一样就好了。 秦屿摸了摸他的头发,帮他把被子拉到了下巴尖:“明早记得早点起来,我有事要给你说。” ******* 许诺小时候最喜欢看外祖母熬草药。 那时候他的外祖母还没有去世,年逾九旬身子骨也依然硬朗。她穿着一件秀着繁复花纹的绿色长袍,裹着头巾,正拿着勺子在一个漆黑的大缸里搅来搅去,里面传来清甜而苦涩的草药味。 “小诺儿,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大缸下面架着火,鲜红的火苗舔舐着褪色发青的缸底,粘稠的水液咕噜咕噜的响,发出让人安心,有规律的气泡爆破声。年幼的许诺抱着小腿坐在跟前,好奇的看着缸上的人物雕画,听见后啊了一声,回道:“是一生一世咒,对吗,阿母?” “是的哟,你学咒术学得很快,真是个乖孩子。”祖母眼睛弯了起来,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也好像蕴含着笑意:“这个是给你mama熬的,因为一生一世咒只能维持三年,今夜子时一过,你爸爸就醒了。” “爸爸醒来不好吗?” “他醒来,就会离开这里,不要你和mama了。小诺儿,如果失去你爸爸,咱们只能回到过去的山洞里,永远也不能出去玩了。即便这样,你也想要你爸爸醒来吗?” “那·····那还是算了。”许诺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后回答道:“他答应过mama跟她永远在一起的,他不能走。” 许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天已大亮,阳光透过淡灰色的窗帘丝丝缕缕的透了过来,打在地板上一片灿烂的金黄。张姨已经开始做早饭了,能闻到从一楼传来的煎蛋和面包的香气。男人也起来了,正在下面跟对方交谈着什么,声音低沉好听,如拂面而过的清风。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听了好一会才起身去了卫生间。一阵水声过后,他顶着湿漉漉的脸蛋从里面出来,平静的环视了四周后从床头柜拿出自己来城市买的书包,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即使他并不主动要什么,也被热情的张姨填了不少生活用品进来。牙刷,牙膏,毛巾,两套衣服,水杯和两双袜子,他一样一样放进了书包里,并把那张合照珍重的放在了里面唯一有拉链的小包里。然后他穿上自己的运动鞋,整理好衣服,背上书包下楼去了。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我还没叫你呢。”他到楼下时,男人果不其然的站在厨房里,一边洗菜一边跟张姨说说笑笑,看见他时有些意外,问完才发现他的穿着:“你怎么把鞋都换上了?打算去哪啊?” 当然是回自己该回的地方。 许诺沉默的摇了摇头,知趣的没有说破真相。他只是贪婪的,贪婪的注视着对方英俊的脸庞,想把对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记在脑子里,刻在心上,最好永远都不会忘记。 “你早餐已经做好了,快去吃吧。” 秦屿忙着做培根卷,只是转头吩咐了一句,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许诺低低的哦了一声,又跟一直照顾自己的阿姨打了招呼,步履沉重的去餐厅了。 火腿煎蛋,牛奶钙片,还比平时多了一碗小馄饨,圆咕噜的馄饨像是小白鱼在紫菜汤里浮浮沉沉,个个肚子浑圆,看起来非常圆润可爱。许诺一看就知道是给自己的送行饭,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即使早就知道自己会被送走,真的面临时,他也依然无法接受。 他抱着最后一顿的悲壮心情吃完了所有东西,胃里饱了,心却轻飘飘的,感觉自己像是个即将被松手的气球,不知道要飘到哪里的远方。 他浑浑噩噩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优雅而快速的吃完了自己的早餐——总裁并没有多少时间能耗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 秦屿心里装着事,吃完就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看了一眼手表,便起身拍了拍旁边男孩的肩膀:“时间快不够了,跟我来。” 终于要到最后了吗? 许诺失魂落魄的起了身,像是幽魂一样跟着人走到了客厅。平时只会放花瓶的桌子上此刻摆了一叠书,还有一身叠起来的深蓝色衣服,和一张印刷精美的白色卡片,上面用瘦金体写着“永安第三中学”,下面是他不知何时拍的照片,右下角还盖着鲜红的戳。 秦屿弯腰拿起那张他早就准备好,一直等机会给的学生证,递给一旁愣神的许诺:“你在家里只上到初中,很想继续上学吧?这是个高中的学生证,你如果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去上学——按照城里的年纪你该高三了,我知道你基础差,在这里慢慢补就可以了,我请了老师。当然,你不想去也可以,都随你。”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这自作主张办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这段时间许诺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却很爱看书,通常捧着一本书能看上一天,对知识的渴望可比现在这群被家长惯坏的孩子们强烈多了:“下午开学,你如果想去的话,我现在就陪你报名。别怕,校长我认识,你安心学习就好了,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您,不是要把我送回闻爷那里吗?” 直到现在,许诺才回过神来。他的手因为那梦都梦不到的美好未来而无意识地发着抖,把学生证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又把头缓慢的转到桌上的高中教材和校服上,梦游似的张开了嘴:“我,我签了五年合同的···” “你年龄都不满18岁,合同根本不生效,闻净就是吓唬你而已,我早就撕了。”秦屿道,声音温柔的像是泉水:“你这么小,又这么喜欢看书,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地方。我已经把你列入我们公司的资助名单了,以后读书都不用愁钱。你不是还要找爷爷奶奶吗?我帮你找,你安心读书就好了,他们见你考上大学也会很开心的。” “我····真的不用再回去了?” “不用了。” “我·····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来,不用走吗?” “要不你去哪儿啊?那个学校住宿制的,一个月才放三天假,你回来刚好陪张姨,她很喜欢你。” “那···以后,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 “嗯···可能吧,我偶尔也会在这里住几天,但是你现在是我的资助对象,可跟以前不一样。你是许诺,是一个快要高考的高中生,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好孩子,把闻净给你教的那一套都快点忘掉,不要作践自己。”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资助是五年制的,别怕,许诺,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呜,呜呜,秦总,我——”再听见最后一句话后,许诺终于消化了事实。他大大的眼睛瞬间盈满了眼泪,胸膛起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哇地一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他像是一只终于找到母亲的小兽,一艘精疲力竭回到港头的小船,在男人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肆无忌惮的大哭了起来。 “心愿卡是真的,我呜呜呜····呜呜呜他真的实现了,哇——我感觉我好像在做梦,我,我以为你会送我走,呜呜呜秦总不要扔下我,我好喜欢你·······” 许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颠三倒四的,秦屿一句话都没听懂。他曾经想过男孩会被自己准备的所感动,但也没想到都哭成这个样子——如果认真算的话,连上这次,这孩子一个多月都哭了三次了,怎么这么爱哭啊。 他无奈的想,感觉自己新换的西装下摆都被对方眼泪浸透了。 这衣服昨天才从伦敦寄回来的···· 他悲伤的想,但是推拒的手举了举,最后却只是轻轻放在了对方颤抖的脊背上。 下午六点,秦屿陪着男孩办完了入学手续,又在食堂吃了饭,就跟人分开了,独自一人出了校门。 迫近六月,天气逐渐炎热,即使已经下午六点,太阳依然坚挺的散发着灼灼热量。他把手搭在眼睛上面,正找来接自己的司机车在哪里时,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人扑了满怀。 “叔叔!!” “顾亦乐?你怎么在这?” 伴随着兴奋的叫声,一个人影旋风般撞进了他的怀里。秦屿躲闪不及,差点没被惯性带的摔下去。他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正想发作,怀里的人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俊秀脸蛋。 他愕然问道,不知道这是哪一出:“今天不是星期一吗?” “是啊,但是这不是快高考了吗,原来的高三班主任邀请我们回去做宣讲会,我就请假跑了。” 少年趁其不备吃了好几把豆腐,对着对方愠怒的脸吐了吐舌头,眼睛黏在对方身上不放:“但是叔叔怎么在这里啊?你都这么久没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出国工作了。” “咳,我送我一个亲戚孩子过来上学,他明年高考。” 秦屿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又把对方晾了快一个月了,想回的短信也一直忘了回,还被撞到送小情人上学,不由得有点心虚。 他还头一次遇到这种微妙时刻,心情非常奇妙,有些不自在的撒谎道,敷衍后立马转移话题:“你后面的这个女孩谁啊?你女朋友?在人面前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礼貌。” “哦,不是啦,这是原来跟我一个学校的同学,我们两在一个班,就顺便一起来了,叫祝宜。祝宜这是我叔叔,好看吧,是不是长得很帅?” “··您好好,我叫祝宜。” 平时沉醉于学习的女孩哪里见过这种自带气场的成功人士,跟那眼睛一对视,整张脸都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不知道亦乐竟然有您这样的亲戚,刚才没打招呼,很不礼貌,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不是这小子的亲戚,你别听他瞎说。” 亦乐?秦屿眼神一动,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温温和和的道:“天气热,你们快点进去吧,你这么白,别被晒黑了。” 他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太多。 “我·····” “叔叔这么久不见我都不想我!只关心祝宜都不关心我热不热!你好冷漠!” 女孩还没说话,顾亦乐已经不服气的闹了起来。他先是把秦屿打算要撤退的路线给堵住,再把人不断躲闪的手腕一拽,然后用空余的手轻轻推了女孩一把:“祝宜我突然想起今天有急事,你去吧,记得替我给老师问好。” 他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没看见他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还真以为他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办呢。 祝宜:“·····” 秦屿:“·······” “你说好跟人家女孩一起来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快放手,我们以后见面机会多着呢。”秦屿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话没说完就被对方狠狠的瞪了回去——男孩深棕色的瞳孔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里面蕴含的被冷落的委屈和伤心烫的他一个哆嗦,理智的闭了嘴。 无端被撇下的祝宜看了看两人神色各异的脸庞,又看了看两人相握的双手,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又说不出来:“可是……” “哎呀谢谢你啦!回来请你吃饭!我跟叔叔很久都没见了,你不会真的不放我走吧?” 结果她质疑的话才开了个头,顾亦乐就出声抢了过来。他抓着自己叔叔不断挣扎的手,对她抱歉的笑了笑——明明是跟之前一模一样,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祝宜却觉得从脊背上窜出一股森冷的凉意,让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当然不会,你。你去吧……叔叔再见。” 她讪讪的道,不敢与少年冰冷的眼神所对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搂着男人胳膊,一同消失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