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凌晨两点的深夜本该是静悄悄的，所以两个轻手轻脚的在一楼的门厅遇见彼此了的Alpha也只是沉默的相对着点了点头。 里奥看着卡尔手里的车钥匙扬了扬眉毛，似乎是在问他这么晚出门去做什么，于是卡尔低声道：“买冰激凌。你？” 里奥摊开掌心露出里面的裹在锡箔纸壳里的药片，也低声道：“感冒药。” 卡尔点了下头，转身推门出去了，于是里奥也转身上了楼。在这个短暂的小插曲里，尽管他们一句话也没提刚刚的事，但又在某种程度上微妙的达成了共识。 而对于剩下的两位Omega，他们处理这种令人难免有些许尴尬的场景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在第二天只有他们两个的早餐桌上，希尔维坐在诺兰的对面搅着碗里的酸奶，然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道：“诺兰，昨天晚上…” “咳！” 他的话被对面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呛咳给打断了，希尔维吓了一跳，看着诺兰清了半天嗓子才把喝到一半的牛奶给咽了下去，然后有些艰难的涨红着脸开口道：“你…你知道了？” 希尔维点了点头，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语气轻松道：“那也没关系，诺兰，不用这么害羞。我见过的事情可太多了，这才算得了什么。总之，你要是不想我说我就不说了，但是，我还是得说，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诺兰连忙点了点头，面带恳求的比了个停的手势：“好了，好了，希尔维。嗯，如果你以后都不要再提就是最好了…” 诺兰现在也理解不了自己当时脑子里是那根弦搭错了，但是在理智回笼后他可以确定的是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忆起这种冲动的行为了。 “相比这个，我更想问…如果可以的话，呃，你和卡尔…” 诺兰侧过头看着希尔维，有些迟疑的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他昨晚也问过里奥，他还有他另外的那个弟弟，为什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里奥当时只是叹了口气这样回答：“我也只是后来才了解到，希尔维身上有很多事…虽然现在我也不认同他们的这种关系，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在认识希尔维之前，这个解释或许他是绝对不可能认同的，但是现在，诺兰又逐渐明白了。“啊…关于这个，我很抱歉没有更早告诉你。你昨天是不是有些被吓到了？” 希尔维笑着说道，脸上有一种狡黠和微妙的得意，“嗯，爸爸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过分严厉。不过算了，我是说，嘿，他毕竟是个老头了，所以我大度的原谅他。” 诺兰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微妙的看着他陷入沉默，然后希尔维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他无比熟悉的低沉嗓音：“Grandpa？” 男人缓缓复述了一遍那个词语，然后把手轻轻的放在了希尔维的肩上，惹的坐在那里的人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了碗里。 “呃…papa，你健完身了吗？要不要去洗澡？要不要吃东西…” 希尔维一叠声的问道，献宝一样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橙子递过去，使劲的仰着脸眨巴着眼睛去看站在身后的人。卡尔不置可否，最终只是略带惩罚的俯身下去给了人一个漫长的吻，丝毫没有避讳诺兰的意思，然后在离开时简短道：“别磨蹭，吃完了就上楼。” 希尔维冲诺兰吐了吐舌头，冲人摆了下手也起身跟上去了。跟在卡尔身后的里奥也走了过来，看着无奈微笑的诺兰凑上去亲了亲人额头，问道：“不用再多睡会儿了？昨天夜里好像真的有点发烧。” 诺兰摇了摇头：“应该没事，现在睡够了，晚点再回去补觉吧。” 里奥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人面前的空盘送回了厨房。诺兰去小书房看了会儿书，下午的阳光正好，柔软的织物散发着蓬松的温暖。他躺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让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是一声门响，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正好看见希尔维关上身后的门冲他扬了扬手打了个招呼：“啊，把你吵醒了？” 诺兰放下手里的书冲他微笑了一下道：“没事，怎么了吗？” 希尔维走到诺兰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热切的问道：“诺兰，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当然。” 诺兰点了点头笑起来，“只要我能帮的上你。” 希尔维偏了偏头看着他，神情很认真的问道：“真的吗？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你要保证帮我保密。” 诺兰有些疑惑，但还是再次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告诉我吧，怎么了？” 希尔维这才把脑袋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诺兰猛的愣住了，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攥的手中的书页都泛起了褶皱，然后无比艰难的皱着眉看着希尔维，用干涩的声音道：“…这个，这个我帮不了你。希尔维，这很糟糕，你应该听卡尔的把那些东西戒掉。这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了，而且…” “我都知道，诺兰，我有在努力了！这只是个意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希尔维眨着眼睛很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连声哀求道：“让我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好不好？诺兰，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可不相信你一点都没碰过。” 诺兰猛的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握住希尔维的手神色认真的说道：“我没有碰过，一点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继父，就是因为OD死在我面前。相信我，那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希尔维很是惊讶的抽了口气，垂下眼睛去声音轻柔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至少保证你会帮我保密，好不好？” 诺兰深深的叹了口气，伸出手臂抱了一下希尔维道：“…如果你自己撑得过去，如果卡尔不来问我的话。” 很显然，诺兰的这两个假设的可能都并没能实现。稍晚一些的时候，里奥看着诺兰一下午都有些走神的样子，正打算问问为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和碰的一声特别大的响动，像是有人重重的把门摔上了。诺兰很担心的和里奥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都走出门去循着声音走向了希尔维和卡尔的房间。 尽管诺兰已经猜到了这场争吵是因为什么，但是当里奥率先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的时候，面前的景象还是忍不住让他浑身发凉。卡尔很费力的压着希尔维的肩膀把坐在地上的人按在了床边上，但是他怀里的人依然忍不住的扭动着身体，胡乱的尖叫着蹬着腿，竭力的试图从人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放开我！我没事，我很好，你干嘛这样？松手！” 里奥显然丝毫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场面，卡尔脸色十分阴沉，他没有去管门口的两个人，只是死死的钳制着希尔维的手腕沉声问道：“是你自己的还是别人给的？说！” 希尔维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不要管我！关你什么事，松开我，我要出去，让我出去！里奥，里奥，帮帮我，你会帮我的吧？” 他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个人，于是扭过那张哭的乱七八糟的脸来，扯着嘴角挤出一丝恳求来一个劲的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不能让他这样对我！求你了，求求你！” 里奥呆愣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还是诺兰伸出手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轻轻的在他耳边语气有些难过的说道：“不要去。这只是戒断反应，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 里奥茫然而麻木的抓着门框点了点头，他几乎不忍心看下去了。虽然他之前也听菲尔伯特说过一些希尔维的事，但是他从来没有真的见过人毒瘾发作的场面，更何况希尔维平时看起来那么的正常，他怎么也想不到会看到人这样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的模样。 卡尔强硬的拖着希尔维的手臂把他拽回了床上，跨坐在人双腿上按住人双手把人压在原地，神情冷峻的再一次问道：“是酒吧里那个人给你的，对吗？” 在他怀里的人这下不管怎么挣扎也丝毫移动不了四肢了，可是身体还是在以一种不自然的节奏不停扭动抽搐着，在这次的逼问下却又很委屈的哭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放进我杯子里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卡尔丝毫没有心软，只是再次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真的！爸爸，我错了，我错了…别这样！我，我看见他放东西进去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了！” 希尔维乱七八糟的哭叫着，一会儿在哀求着，一会儿又尖声咒骂起来：“都是因为你不给我，是你逼我的，我恨你，我恨你！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这么多，都是你的错，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的错！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可怜我！” 这些话说出来，哪怕是在卡尔知道希尔维是神志完全不清醒的情况下，心里面还是如同被狠狠的扎了一把尖刀又搅了几下似的，但是他最终也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丝毫松开人的意思，只是侧过头去道：“走吧，你们帮不上忙。不用看他笑话了。” 里奥立刻皱着眉反驳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诺兰却伸手扯了一下里奥的手臂打断了他，很坚定的冲人点了点头，牵着人走出屋子轻轻带上了门，把那些哭喊和嘶吼都关在了里面。 等到几个小时后卡尔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里奥已经神情冷静了不少。诺兰在一旁率先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他没事了吗？” 卡尔除了衣服有些凌乱的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异常，脸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如果不是在他放下袖子之前手臂上几道明显的鲜红挠痕，几乎看不出来刚刚他去做了些什么。 “现在安静一些了，可能今晚还会闹。” 卡尔理了理衣服回答了诺兰的问题，扫了一眼里奥的脸色，没有再多说什么。 里奥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诺兰倒是主动说道：“我可以看着他，你去休息吧。” 卡尔扬起眉毛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诺兰心里依然有些下意识的犯怵，却还是顶着人的视线有些歉疚的温声说道：“…也是我的错，当时我应该看好他的。让我帮帮忙吧。” 卡尔注视了他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同意了人的提议，又简短道：“不怪你。让我和里奥单独谈谈？” 诺兰连忙说了声好，起身上楼去陪希尔维了。 卡尔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疲惫，却只是如同一个微妙错觉般转瞬即逝。在里奥来得及说点什么之前，卡尔已经从上衣口袋的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到了桌面上，往里奥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 里奥拿起那张名片看了一眼，名字下面的Title是一个律师事务所。里奥迟疑了片刻，皱着眉看着卡尔面无表情的脸，最终还是拿了起来收紧了口袋里，轻点了下头说道：“谢谢。如果他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想这会很有帮助。” 卡尔扬了下眉毛，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有些惊讶，显然他没有想到里奥还考虑过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可能。但最终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需要什么就和我说。” 里奥倒是因为对方终于软化的态度有些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和卡尔吵起来，于是他只是委婉的问道：“希尔维…会没事吗？” 卡尔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希望如此。” 他站起身，最后说道：“我们明早走。最后，里奥，我希望你明白，作为我的孩子，你永远是我的最优先。” 里奥很震惊的看着卡尔离开的背影，半晌没说出话来。这是他听过他爸爸嘴里说出来的最接近道歉的话了。他知道这是卡尔给他的一个解释，关于为什么之前会对诺兰态度那样冷淡。他并不惊讶于卡尔其实是为他考虑的。 在长大成人之后，当他发现自己与那个人越来越相似以后，很多事情几乎逐渐的变得无需解释也可以理解了起来。他也逐渐的领会到，有些时候卡尔以他自己的方式，在尽力做着为他们好的决定。 尽管他未必同意卡尔的那种做法，比如这次，但是他还是惊讶于对方愿意在这之后给他一个解释，一个缓和的信号。 他想或许希尔维真的改变了父亲很多，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表面上，卡尔已经变得比以前柔软了太多。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放下以前的那种偏见重新和家人建立联系，只是…一想到希尔维他也忍不住有些苦恼起来。 他并非不相信卡尔在这件事之前和之后都会全力监督希尔维不再碰任何东西，但他只是难免替卡尔感到一些辛苦。他原本接受这两个人的唯一理由，也只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希尔维健康快乐的活下去，而现在看来，事实不仅如此，甚至比他想的更严重的多。 希尔维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有交谈声传来。诺兰看着走进屋里的卡尔站起了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道：“他睡着了，说明那段时期应该是过去了。我就先走了？” 卡尔点了点头，坐到床边摸了下希尔维的额头，说道：“谢谢。你似乎很了解这个过程？” 诺兰轻声道：“…我的继父以前也是个瘾君子…后来，他死于吸毒过量。” 卡尔看了他一眼，在两个人的对视里诺兰第一次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卡尔又扭回头去看着希尔维道：“辛苦了。”诺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的带上门离开了。 希尔维这才敢睁开眼睛，他看见卡尔的第一秒就伸出手去一把抱了上去，把头埋在人颈窝里不停的掉着眼泪，抽噎的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了很过分的话，但你知道，你知道我不是真的那么觉得，对吗，爸爸？我没有怪过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卡尔亲了一下希尔维的额头，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人的后背，在他削瘦的身体上脊骨如同硬刺一般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下硌着他的掌心。希尔维还在乱七八糟的道着歉，他哭的太厉害了，眼泪在卡尔的领口晕湿了一大片。 卡尔看他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到底也没能坚持住自己最后这点严厉的沉默，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希尔维按回床上，裹进被子里再抱的严严实实的，等着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一点仰起头来看着他了，才缓缓开口问道：“希尔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不在了以后你要怎么生活？” 尽管他自认为这样的措辞已经是足够委婉的了，但显然这对于希尔维来说还是太过分的假设。怀里的人怔怔的看了他几秒，扁了扁嘴眼看着又要哭起来了，卡尔又忍不住连忙去亲着他的唇角哄他：“嘘，嘘，别哭了宝贝。我只是希望你偶尔也想想，更久以后的问题，因为再这样下去，我会很担心以后没有人照顾你了，你要如何生活。” “我没有考虑过。” 希尔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的看着卡尔说：“我以前觉得我不会有以后了。” 卡尔皱着眉望着他，几乎被这句话背后深埋的情绪给刺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希尔维只是垂下眼睛把自己藏进卡尔的怀里，轻声道：“我不想过没有你的生活了，爸爸。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卡尔再一次的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最终他只是很无奈的苦笑起来，抚弄着希尔维细软的发丝低声道：“我不能那么自私，宝贝。你才…” “你说过的，我一辈子是你的小孩。” 希尔维仰着脸打断了卡尔的话，眨着眼睛望着人道：“那我就要一辈子做你的小孩，爸爸，一天也不要做别的。” 卡尔注视着希尔维，最终只是忍不住笑着把人按回了自己的怀里。他没有再反驳什么，他不想去强逼一个孩子打碎他赤诚的心。他只是回想起希尔维的母亲，回想起当年失去了妻子的自己。很难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这三个孩子，他或许也会在一时冲动下做出追随她离开的事。但是，恒久的爱是让我们承诺天堂的永远，又让我们选择留在人间的东西。 卡尔最终只是抱着希尔维，伸手关上了床头的灯。黑暗中，他终于在长久的沉默后给出了他的回答：“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希尔维。我很高兴。” 尽管他相信，到时候，他聪明，善良的孩子一定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这种相信，对于他的每一个孩子都一样。而里奥，这个早早就能抛开他走上自己的人生道路的孩子，抛开所有的争吵不谈，也是最像他，最让他自豪的那一个，甚至包括此时，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