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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食人耳,请君归来

    5.疯食人耳

    齐悦见到祁默的时候,他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系在椅子上,头发散乱着,眼珠暴突,嘴里被堵着什么东西,不断发出“呜呜”的低叫。

    他对进门的两人毫不关心,头也不抬,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被绑在身侧的手指。黑色薄衫下,能明显看出肌rou的缩张,他似是在竭尽所能,以求挣脱。

    兰斯眼里闪过明显的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已经渐渐变得习以为常。这几天来,他每次进门都期盼着能看到祁默再度清醒的样子,温柔地叫他一声“亲爱的”,可祁默的病,却越来越重——如果,那真是某种有因可溯的“病”的话。

    可齐悦和兰斯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兰斯叹了口气道:“不绑着他不行啊,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咬自己的手指!”

    齐悦眼里闪过刹那的震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问:“这么饿吗?”

    “是的,”兰斯大略解释了一下这些天来、发生在祁默身上的变化,“他好像一直都很饿。最开始的时候,这种症状并不是很明显,以至于我也没有太在意。我这个人不爱做饭,而祁默不爱跟人打交道,所以一直都是我开诊所,他在家给我做饭。现在想来,从那一天晚上-我回到家,他居然没有等我,自己一个人把厨房的食材都吃光了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

    “食材?”齐悦听出了关键的一点。

    “是的,就是食材,没有煮熟的食材。他竟然,饿到了生吃rou食的地步……”虽然兰斯现在已经能用这种客观的语气讲述出来了,但齐悦可以想见,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场景时的惊骇,不禁暗自佩服兰医生的处变不惊,换了正常人早就受不了了。

    “嗯,然后呢?还有更严重的么?”齐悦需要了解更全面的情况,才好下判断。

    “有,”兰斯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把下面这件事说出来,“自从那次祁默吃了冰箱里的生rou后,他就没什么异常了。他把那解释为‘偶尔想换换口味’,我虽然心里奇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过去曾经多次差点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我想着会不会是过去那些事的后遗症。哦,齐老师您可能已经猜到了,他曾经是我的一个病人,在美国的时候……总之,我怕刺激他,就没多追问这件事,只是留了个心默默观察。我每周只有一天在学校,给大学生们做心理疏导,剩余的时间,都在我的私人诊室里会见来咨询的客人。有一天,祁默来诊室等我下班,正巧遇上-我一个棘手的客人,他总忍不住家暴他的妻子,可事后又无比后悔。那天咨询到一半,他说要上洗手间,可没想到他身上藏了把刀,竟然对着镜子割了自己的耳朵,扔在了洗脸池里。我发现之后,赶紧送他去医院,忙里忙外的,就没顾得上祁默。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大概猜到了吧……”

    齐悦强忍着恶心,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耳朵,不见了?”

    “嗯,”兰斯蹙着眉表情痛苦地点头,“我回去的时候,洗脸池里只有血,没有耳朵,而祁默的嘴边,也挂着血……”

    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齐悦的脑海里闪过,哪怕只是想象,都够叫人胆寒的了。

    兰斯很快意识到,齐悦毕竟只是个规规矩矩搞学术研究的大学老师,跟他讲这些会不会太过了?于是他赶忙换了语气:“齐老师,祁默他这个样子,没吓着您吧?”

    齐悦缓缓地摇头:“没事。”

    要说完全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但被吓到么,还不至于。事实上,齐悦也有自己的秘密,那是除了他的家族之外、包括兰斯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另外一重身份。但他没有必要向兰斯点破,他来这里是来确认一件事的。

    兰斯更加确定齐老师不是一般人,见到吃人器官的疯子,还能毫无惧色。就算是他这样的职业心理医生,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且那还是长期的临床经验所练就的心理素质,可没想到,齐悦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走上前去观察祁默。

    齐悦慢慢靠近,试探着叫了一声:“祁先生?”

    本来正低着头,对着自己的手指流涎水的祁默,在一抬头看到齐悦之后,整个表情都变了。

    那是一种,带着研究的打量,与之前失智的疯狂判若两人。祁默歪着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齐悦瞧。齐悦注意到,如果这人现在没疯的话,原本也应是一个极好看的、长得像模特一般的成熟男性,大约三十出头,五官深邃,带着某种沧桑。

    齐悦被祁默一瞬不瞬的打量弄得有点不自在,又喊了一声:“祁默?”

    祁默的嘴里堵着东西,兰斯很可能是怕他疯狂起来,连自己的舌头都能咬下来吃下去,这是出于对他的保护。所以祁默当然不能回答齐悦,可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我认识你。”

    我认识你……

    你是我的祭品……

    齐悦!你是我的祭品!

    齐悦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转过身去,疾步向门口走:“告辞。”

    兰斯也顾不上-他跟齐悦才刚刚认识,赶紧抓住他的胳膊追问:“齐老师你是不是也看出了点什么!你告诉我,祁默他是不是真被邪神附体了?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总说自己是饕餮!”

    齐悦缓缓地握紧了拳头,虽然此刻,他心跳如擂鼓,恐怕并不比兰斯轻松多少,但他还是告诉自己要镇定。

    他转过身说:“兰医生,你的问题,请容我回去好好地考虑考虑,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办法给你答案。”

    兰斯看出了齐悦眼中的坚定,以他识人的直觉来看,他知道那个答案恐怕早已在齐悦心中成形了。

    “好,那我等您!”他重重握了一下齐悦的手臂,这才放开,“如果您有办法的话,请无论如何要救救祁默!”

    6.请君归来

    与祁默对视的那一瞬间,齐悦分明感受到来自潜意识深处的召唤。

    那声音,犹如从轮回的裂缝中,某道深不见天日的狭渊中泛上来,顷刻之间,笼住了齐悦忡然的心神,踏在了他敏感的神经之上。

    那真是饕餮么?按理说,饕餮此刻应当还被封在“虚”中,已在那囚牢一般的虚无死境中困了千年。不管怎么说,那一定不是饕餮的本体。饕餮是有人形的,他不需要借助祁默的rou体来化形才对。

    那……刚才那一瞬间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悦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夜,齐悦瓷白的身体,从一浴池的乳白色泡沫里缓缓站起。

    浴室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地灯,四片玻璃镜中,反射着一根烛火悠悠忽忽的摇曳。紫烟熏香燃起,在空中腾起一柱雾龙,到了某个高度,便化作无形的齑粉,散了。

    齐悦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打下一片浓密的阴翳。烛火忽明忽暗的跳跃,将他精致的脸颊照得更加明艳动人。似有一种风情,是白日里正襟危坐的齐老师所刻意隐藏的。那是暗夜中,独属于邪神祭品的妩媚,那是催情的前兆,那是献祭的序曲。

    柔韧纤长的小腿,带着水润的光泽,从浴缸里踏出来,踩在波斯软毯上。齐悦慢慢地给自己披上祭衣,那是深红色、红到发艳的袍裙,犹如盛开在冥河彼岸的曼殊沙华,是鲜血的颜色。前襟大敞,露出他光洁的酮体,瘦削,却蕴着叫人无法抗拒的性感魅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催情香的气息心甘情愿地纳入肺腑里。随后款款走动,任凭祭衣长长的后裾拖曳在地,像是新嫁的喜娘,携着一身凄艳和绝美,在红烛掩映下,走向他与情郎的婚床。

    齐悦已经准备好了,为了这一刻,他足足准备了二十六年。小时候,族人口中反复的训诫、要他牢记的故事、要他承担的使命,他都铭记于心。多少年来,他在暗夜里默默修习的yin邪魅术,都是为了完成今夜,与“它”的交合。

    只有这个办法了。要想彻底查清楚附在祁默身上的究竟是不是饕餮的邪灵,要想镇住祁默反复发作的饿症,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齐悦提着小夜灯,走回了他的卧室,将烛火置在床头,缓缓地跪行上了床。

    撩拨好衣衫,巨大的裙裾在床面上铺开,仿佛开了一地的浴火红莲,其上有一根黑色的藤蔓,宛然绕行,那是齐悦的发辫,仿佛荡漾在浴火池上、一根细细的情丝,牵着前尘往事,连着一线姻缘。

    齐悦慢慢地合十手掌,举过眉心,满脸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日月,经之星辰,纪之四时,要以太岁。苍茫宇内,四海之间,神灵所生,万物恒劫,或夭或寿,不可尽数。唯吾饕餮,生于太清混沌间,口如尘渊,目如洞炬,无上神力,可噬一切,使万物归虚,生灵不存。然吾齐氏,千百年来,肩负重任,御狩苍生,以身献祭,请君入阱,共享欢好。吾齐悦在此发下宏誓,一生奉侍,亲君爱君,肝脑涂地,永世不悔。饕餮,饕餮,饕餮!连接虚实的大门已开,乾坤逆转,一切还有重来的可能。请聆听我的召唤,从虚无的境中归来吧!归来!归来!归来吧——!”

    忽然,一簇火红的九天明焰,在齐悦的眉心促燃。他五指绽开,指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红、变尖,像极了一朵盛放的红莲。齐悦睁大了双眼,望向虚空中发出的一道光亮。多少前尘往事,犹如洪潮决堤一般,汹涌灌入他的脑海。

    齐悦望着那个从虚无中缓缓走出来的人,泪水瞬间盈满了他的目眶……

    现代篇·序章·请君归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