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好好学习

    阿平把石一开送到主宅时，晏非已经带着周熠等在了主宅门口。

    石一开还是以前那样斯文稳重的打扮，一身休闲西装，外套一件黑色长风衣，更显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他看到晏非，眼前一亮就快步走上前来，笑着责备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站在外面等，现在天气冷，着凉了怎么办？”说着，用手虚扶着晏非的后背，用一种保护的姿态把他带进了大门，仿佛他才是主人一样。

    两人没在一楼多作停留，直直向楼梯走去。阿平要去保镖那边处理事情，周熠跟在他俩后面，一起上楼，同行的还有布朋和达同。仅仅两天时间，周熠已经习惯了她俩如影随形地跟着晏非，也习惯了她俩不说话不睬人的态度。

    主宅的二楼有一条很长的走廊，他们一行人走到尽头处，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视野豁然开朗。与其说这里是一个书房，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六个高大的深木色书架立在房间中央，制造了出了一个隔断，分隔开的内侧是宽大的同色书桌，上面只有一台电脑，一个笔筒，一盆菖蒲。外侧是沙发和茶海，还有一个博古架，上面放了零星的几件玩器，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香气幽远。

    晏非对周熠说：“石教授要给我上课，你愿意的话可以等在这里，书架上书你随意取阅。”说完跟石一开一起，走到了隔断的内侧，在书桌的两边相对坐下了。

    布朋和达同两人在外侧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就像两尊石像一样，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散发着森森寒意。周熠也不理她俩，脱下厚重的外套，信步走到书架前，一排排地看这里的藏书。书架上的藏书是按照学科分类放置的，除了经济学金融学营销学等商学院的学科，还有不少其他门类的书籍，比如社会学古代文学新闻学等等。更令周熠惊讶的是，这里居然还有满满一书架的机械，电子工程，通信，自动化这些理工科专业教材。周熠本身对人文社科不感兴趣，拿了两本电子信息方面的书籍，坐回沙发上翻看。

    周熠先入为主地认为这里是个小型图书馆，自然就认为这些书是像图书馆那样的藏书，崭新干净。可等他打开之后，才发现这是一本私人教材，虽然干净平整，但书上全是做了标注的笔迹，字体潦草，但苍劲有力。标注的内容都是对书本内容的补充说明，可见理解探索之深。周熠讶然，飞快地翻完整本厚重的教材，全书无一遗漏，基本每一页都有或多或少的标注。他又打开另一本教材，也是如此。周熠大骇，他悄声走到书架边，装作随便翻翻的样子，又拿出几本自动化教材，翻完放回，又拿出通信工程教材，这些书，都标满注解，显然全都是认真学习研读过的。

    这个书房是谁的？晏乐雪的，还是晏非的？他悄悄走到贴近书桌那侧的书架，倚在书架上拿出一本当代，偷偷从书的缝隙间观察晏非和石一开。

    石一开带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对着晏非，石一开指着电脑上的内容，低声给晏非讲解。晏非像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并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摊开的书上写写画画。这样的晏非又很不一样，他接人待物总有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此刻盈满求知欲的专注神色，让周熠心中一动，想知道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专注盯着的是自己，该会有多心满意足。还没从诡异的想法中回过神来，门口传来一阵轻声的蜂鸣声，达同去开了门，有人推了一个餐车走进来，停在沙发旁边的茶几旁。

    晏非和石一开站起身，一同往外侧走去，周熠也不敢继续在书架间偷窥，索性拿了本书也走到外侧。晏非和石一开坐在两边的沙发上，达同和布朋一左一右站在晏非身后，周熠觉得他站在哪里都不合适，石一开指了下旁边沙发的空处，说：“小周坐这边吧。”等周熠坐下，又给周熠倒了杯红茶。周熠觉得很不自在，石一开这个样子，非常地反客为主。他想起来上次在电子元器件店铺门口遇到的石一开，那会儿他浑身紧绷表情冷硬，跟现在舒展放松的姿态完全不一样。

    晏非也不说话，小口啜着茶，听从石一开的安排，只在石一开给他倒茶的时候道了声谢。石一开是很健谈的人，从社会新闻到国家新政，每个话题都能聊得鞭辟入里，晏非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两点疑问。周熠渐渐听入了神，不得不说，石一开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结合理论解读政策，深入浅出地让周熠这个外行都能听得明白。

    结束下午茶时间，晏非和石一开又走回内侧继续上课，周熠看晏非手里的教材落在了沙发上，拿起来打算给他送过去。他随手打开那本公共经济学教材，才翻了两页就呆住了，这本书上的笔迹，跟刚才那几本工科教材上的笔迹，一模一样。周熠把教材拿给晏非，扫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两人手边都有几张白纸，纸上有铅笔写的公式，石一开电脑旁的白纸上，有一些术语，中文外文都有，还有一行字被橡皮擦掉了，隐约可以看到留下的一点痕迹，是三个字“好不好？”。

    周熠满腹狐疑，回到外侧的沙发上坐下，越想越疑惑。他看布朋和达同跟两尊大神一样端坐着，又走到了可以窥视上课的两人的书架旁，拿了本书作幌子，大方地行偷窥之实。周熠觉出了不对，那两人虽然还在专注上课，但晏非的神色明显发生的变化。他一直在轻微地摇头，嘴里小声说，不行。石一开好像非常激动，把手边的白纸推开，用力挪动了椅子，覆上了晏非拿笔的手。晏非轻声挣扎推开他，惊恐地回头看向外侧的方向。石一开好像很沮丧，手掌撑着额头，沉默不语。

    周熠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心下大骇。他在书架后又站了半个多小时，看里侧又开始正常上课，就默默回到了外侧的沙发坐下，闭眼走神。

    往常石一开过来主宅，都是晚上九点才走，今天却在晚饭时间告辞。阿平那边好像没有忙完，晏非让周熠送石一开回家。这一路石一开很沉默，直到渠文大学校门口，他才开口对周熠说：“小周，你现在跟着晏非是吗？”

    周熠点头肯定，石一开又问：“你是住在他的房子里吗？”看周熠再次肯定，他激动地说：“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周熠看他这样，讶异地说：“石教授，您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谁知道石一开的请求十分简单，他希望明天一早，周熠来学校门口接他，把他送去庄园里晏非自己住的房子那里。周熠点头，说只要晏非同意，就过来接他。

    周熠回到庄园，把石一开的要求告诉了晏非，晏非听罢后，点点头道：“也好。”这个回答太奇怪了，又像是同意又像是自言自语。周熠试探着问晏非：“今天的书房，那些书是你的吗？”

    晏非奇怪地反问他：“不然是谁的？”

    周熠装作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说：“那我能不能借几本书看看？”

    晏非点头同意了，又好奇道：“我那些书，都挺枯燥的。你要借哪本看啊？”

    周熠脱口而出他下午看的教材名字，看晏非诧异的神色，解释道：“我爸是高级电工，我从小跟着他玩各种电子设备，想看看相关的专业书籍。”

    晏非来了兴趣，问他：“是这样啊，那你读书时有学习过相关专业吗？”

    周熠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回答：“我学习不好，高考落榜了，只去过电子配件厂打工。”

    晏非却说出了鼓励他的话：“那你应该是动手能力很强的，这样你学习理论内容会很好理解的。我那边相关的教材，你都可以看，专业词典我也有，就在教材附近放着。”

    周熠心中有些感动。对晏非来说，他不过是一个母亲遗留的自甘堕落的男宠，但晏非却丝毫没有瞧不起他，还在得知他的特长之后，鼓励他读书学习。周熠本来只是试探，被晏非这么一说，还真起了学习的心思，又去了趟晏非的书房，拿了几本电子信息方面的教材回来。

    第二天一早，周熠去接石一开，等回到住处，晏非才刚吃完早饭。他请石一开在壁炉前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清茶。石一开也不说明来意，捧着茶杯看着晏非出神。晏非不催促他，只在他茶杯空了的时候为他添水。

    石一开看着晏非身后站着的达同，和在大厅里面打扫卫生的布朋，不悦地对晏非说：“让她俩滚。”周熠心中震动，石一开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学者风范，开口这么无礼，跟他以往的样子大相径庭。

    晏非安抚地拍了拍石一开的手臂，扭头对达同说：“可以让我们单独聊聊吗？”周熠觉得自己也是碍事的，正要开口说他出门一趟，晏非已经开口了：“你看，她不同意。”

    周熠不自觉地皱眉，达同和布朋，两个人每天跟鬼魂一样跟着晏非，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而晏非作为主人，竟然连一点点的自由都没有。

    石一开失落地道别，周熠跟他一起去停车场，晏非也跟出门来相送。周熠先他们几步，为石一开打开车门。石一开丢了魂一样地飘到车门口，终于受不了一样地转过身体，紧紧抱住了晏非，不算小声地说：“晏非！晏乐雪她已经死了啊，你跟我走！跟我走！”

    晏非神色大变，冲着周熠厉声说：“周熠，把他塞进车里送走！他一大早喝多了，来这里发什么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