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过问和表白
Y先生正在和12位正式调查员开会。 赫尔斯叛变之后,原先西区的一位非正式调查员就升了上来。Y先生是懒得管他们西区是如何协调的,他只需要最后的名单。 最后取代赫尔斯位置的,是一位三十岁上下、温柔知性的女性。 自从赫尔斯叛变以来,他们这些会已经开过很多次了,但是却并没有商讨出一个方案来,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赫尔斯究竟身处何方。 有人猜测赫尔斯是与政府合作,这才能够隐藏这么久,但是这个观点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毕竟特局作为一个隐藏的组织,不可能只是与政府合作,而从其他的一些渠道,他们也并没有收获有关的信息。 Y先生撑着下巴,微笑着,懒洋洋地看着12位正式调查员。 调查员们已经习惯了Y先生的作风,因此自顾自地讨论着。 他们争论着是否有必要对所有特局的工作人员进行一次情况通报,现在特局内部人心惶惶,近乎分崩离析,正式调查员的叛变使得他们对特局本身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最终,一位来自西中区的调查员说:“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 其他调查员刷地一下将目光对准了Y先生。 Y先生说:“我希望你们知道一点,就是你们必须商讨出通报的内容,然后再来询问我是否需要通报,否则,我只会认为你们是在做无用功。” “我们需要告诉我们的调查员们,特局不会散。” Y先生诚恳地说道:“你说得太肯定了,他们会认为我们在作秀。” “……” “而且,谁知道特局会不会散呢?不要立fg。” Fg? 来自中区的两位调查员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当然听懂了Y先生的意思。方照临心想,他一直以为Y先生是个老古董呢,没想到还挺追随潮流? 不过,其他人虽然不明白fg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也能听出来Y先生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这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几乎下一秒,就有暴脾气的调查员问出了口:“您的意思是,特局有可能解散?” Y先生惊讶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我的意思是,请各位不要让特局成为一个太有凝聚力的组织。” 调查员们沉默。 “当赫尔斯叛变的时候,我就意识到,特局本身是有缺陷的。在场各位是拥有特异事件记忆的人,而其他人是没有的。当这种先天条件存在的时候,就意味着正式与非正式之间的天差地别。 “各位都知道特异事件意味着什么,尽管我猜测你们都并不了解其中具体会有些什么纠葛——顺带一提,这些是我和世界意识之间的事情——但是,我想大家都知道其中的血腥和悲惨。 “有很多的调查员,我是说,非正式的调查员和编外人员,因为特异事件而成为了孤家寡人,成为了性情扭曲的存在,成为了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我相信,各位看到这些特局成员的时候,会心情复杂。” Y先生的语气温柔而诚恳,内容却相当有力道。 方照临看了看周围的调查员们,看到一张张宛如泥塑的脸。他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出神。 Y先生继续说:“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就应该知道,我们不应该让特局成为拥有过分凝聚力的组织。这很危险。”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一位调查员说:“我无法认可您的观点。”他困惑地补充说,“即便特异事件会使大家拥有悲惨的过去……” “不,我的意思是,这样的过去,是无人知晓的。大多数调查员之所以加入特局,我想,是为了追逐真相。” 没有人反对。 “而真相,是不能被他们得知的。”Y先生说,“矛盾是天然存在的。因此,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比较好一些。赫尔斯就是过于感性了一些。” 方照临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但是在Y先生说到这里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Y先生对于自己私生活过于冷酷的态度,还有那唯一一次的甩脸色……对着赫尔斯,因为赫尔斯随口问了Y先生的性取向。 ……Y先生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其余调查员并没有想到Y先生身上,他们只是在想,说到底,世界意识究竟为什么会消除记忆? Y先生从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从他的态度中,可以看出这背后的确是有着天大的秘密。 有一位调查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所以,我们与他们的合理关系,就应该是……雇佣兵?” Y先生失笑:“如果你想要这么说,当然可以。” 有些调查员不忿于Y先生这样冷血地将调查员们当成雇佣兵的态度,但又有些泄气。 他们都知道,虽然Y先生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的意思就是,不要和非正式调查员和编外人员走得太近,万一他们问起他们失去的记忆,可就不好回答了。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世界意识一定要消除记忆,但是他们知道,作为正式调查员,他们必须维护这样的规则,这是他们成为正式调查员的时候就被再三警告的事情。 Y先生继续说,他的语气中蕴藏着一种惊人的冷静和冷酷:“另外,我希望各位意识到一点,特局成立的最初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解决特异事件。 “在赫尔斯叛逃之后,我发现各位的反应都有一些过度,认为这件事情会带来非常恶劣的影响。我的确认为赫尔斯会造成些许的负面作用和伤害,但是希望各位不要大惊小怪。 “赫尔斯的叛变,无论是因为他厌恶特局,还是因为他厌恶人类文明,都无伤大雅。” 有调查员出口反驳道:“但是这会损伤特局的形象!” “特局的形象有何意义?”Y先生说,“我建议你们不要过于沉浸于特局是个秘密组织,而自己是秘密组织成员的兴奋之中。 “特局只是一个组织,只要我和世界意识有着合作,任何时候我都可以重新组织一个特局——当然,你们是特殊的,毫无疑问,每一个被我选中的调查员都是特殊的。” 那位西区新上任的正式调查员,大概是不太懂Y先生的风格,下意思说:“……但是?” Y先生笑了一下,说:“女士,我并不是很想打击你工作的积极性。” 这位调查员尴尬地张了张嘴。 Y先生便道:“我能理解各位的立场,也能理解各位对特局的安危存亡忧心忡忡。不过,我在这里可以给大家一个承诺,就是只要我在,特局永远都会存在——也许换个形式?” 大家配合地笑了一下,却都有些哑然于Y先生如此立场鲜明的态度。 他根本没有将赫尔斯的背叛放在眼里,甚至隐隐透露出从现在开始,想要将特局换一个形式的意思。 他用了长篇累牍的话语,但是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提醒大家,赫尔斯的背叛没什么,特局不是永恒不变的,而他可能马上就要对特局做出改动了。 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因为世界意识给出的提示?是因为过多的人失去了记忆,只有他们这十几个人拥有记忆,因此显得格外不公平?还是因为赫尔斯的叛逃的确给了他些许的启示? 无人知晓。 Y先生向来是一个非常独断专行的人,并不是说他听不进别人的话,而是因为他十分的我行我素,他想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仿佛他是一个先知,而其他人的异议,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会议至此,大家明白会议的主题已经不再是赫尔斯,不过Y先生似乎也不再谈论那些可能的未来规划。 他的语气温和下来,不再拥有那种强烈的自信和傲慢,他说:“我想,针对各位的大区,大家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安抚其他调查员的情绪,让他们能够安心调查。 “对于赫尔斯的调查照常进行,但是,大家不用过于忧心,不必因为他而影响日常的工作。” 话说到这里,会议也即将结束。但是在结束之前,Y先生让中区的两位调查员留了下来。 有其他的调查员向他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Y先生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位非常亲和甚至存在感很低的……领导。但是如同今天这样忽然来一段话打醒他们,甚至说出“希望大家不要以自己是秘密组织的一员而骄傲”的话…… 说实话,还真的有正式调查员会这么想。世界上仅有的被世界意识豁免的十二人,确实是会使他们产生些许的自得和傲慢。 ……或许赫尔斯也是这样吧。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使他们觉得,自己是应当并且有义务成为那个拯救世界的人。 也许今天Y先生这一席话,也是旁敲侧击地警告着他们。 即便赫尔斯的背叛无伤大雅,你们也不要学他。 方照临看了看夏旁笙,他无法从这位向来理智淡定的女士脸上看出她的真实想法,不过他知道夏旁笙也一定若有所思地揣摩着刚才Y先生说的那些话。 Y先生开口道:“我听说,中区出现了一个一年内遭遇了六起特异事件的人?” “是的,而且,应该是七起。”夏旁笙又把余泽最近遇到的那个女大学生失踪案描述了一遍。 Y先生若有所思:“余泽?”他思索了一段时间,然后忽然笑了一下,“他是个幸运的孩子。” “幸运?” Y先生含笑摇了摇头,说:“你们现在是不会明白的。未来,也许你们有机会一窥真相。不过……我希望你们永远都看不到真相。” 方照临和夏旁笙同时皱起眉。 今天的Y先生似乎有些过于神神叨叨了。 是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吗? 不过Y先生并没有多说,他叮嘱中区的两位调查员以后需要将余泽的动态随时汇报给他。 方照临点了点头,明白Y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这样在短时间内遭遇多起特异事件的人,很容易在某一刻就遭到病毒的感染。 频率越高,被感染的机率也越高,病毒的严重性和隐蔽性也越高。 方照临和夏旁笙离开了会议室,而Y先生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空气宛如凝固,他凝眸望着前方。 过了许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身影逐渐隐没在一片虚无之中。 余泽并不知道,有一位大佬正默默关注着他。 一下午的军训结束,他和室友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去食堂吃晚饭,然而还没走到食堂,郑息烽忽然走过来,问他:“准备去吃晚饭?” 余泽蔫蔫地点点头。 郑息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这就累了?” “不是累了。” “哦?”郑息烽有点惊讶。 “是累死了。” “……” 真夸张。郑息烽心想。 这小崽子下午也就练了两个小时,站了会军姿,走了会正步,做了几组蛙跳和深蹲……郑息烽忽然想到,其实以貌取人还是有点道理的,就小崽子这一脸不爱运动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的……不爱运动。 但是郑息烽还能怎么样呢?不还是宠着余泽这个小兔崽子,最多也就是在余泽偷懒的时候瞪他一眼,而不是往他屁股上踹一脚。 郑息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行了,教官给你赔罪,请你吃饭。” 余泽嘟嘟囔囔地说:“你给我赔什么罪……”然而脚步十分诚实地抛弃了自己的室友,跟随着郑息烽就走了。 室友甲乙丙:“……” 怎么回事,室友丁什么时候和他们教官这么熟了! 而郑息烽的队友们,看见自己队长这么熟练地就把小朋友拐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没看出来啊,队长是这么会撩的人。” “要早这么撩,还单身这么久!” “果然,要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军训结束,他们就异地恋了吧?” “……说出来干什么!找打吗!” 而郑息烽听了余泽的话,开玩笑地说:“让你练得这么狠,当然得赔罪啊。” 余泽顿了顿,然后干巴巴地说:“军训,正常的。” 郑息烽诧异地偏头看他,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就是这么惨,教官你得好好补偿我’。” “……” 教官,原来您老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郑息烽看余泽这么累,都要走不动道的感觉,就直接带他去了教工食堂,感受一下老师们的用餐标准。 余泽特别感动地意识到,他们学校对待教职工是真的好啊,对待他们学生……也不错,但食堂是完全不能和教职工的比啊。 学生食堂是小饭馆,教工食堂起码是三星自助啊! 余泽就兴冲冲挑了几道菜,还兴致勃勃地询问郑息烽这三天在教工食堂吃得怎么样。 郑息烽诚实地说:“还不错。我饭量比较大,你们学校的食堂量也挺大的。” “……我问的是味道。” 郑息烽就说:“比部队的食物好多了。” 余泽心想,部队的食物是有多差?不至于吧? 郑息烽又补充道:“我们小队出任务比较多,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开火做饭。” 余泽恍然大悟,然后不安好心地问:“您老人家做饭好吃吗?” “我不老。”郑息烽先是反驳了一句,然后说,“可以做熟,不好吃。” “……”很真实。 余泽哈哈大笑,让郑息烽郁闷地翻了个白眼。他又欲盖弥彰地说:“我可以慢慢学。” 余泽愣了一下。 郑息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小泽,我们都已经……已经上过床了。我是不是可以……”他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定和忐忑不安的慌乱,“可以对你负责?” “……” 余泽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压根不是答应或者不答应,或者震惊地意识到他的教官居然向他表白了,而是…… 神他妈对我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