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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 2003 最终夜人世间系列之青云路 (作者:泥人)

    “王哥,用不用给你打份饭?”

    路过客房部办公室的时候,孙妍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门缝里,一个文气的半大男孩正出神地望着窗外。鼓起勇气推门一看,屋子里再没有旁人,她的心便又没由来地跳起来,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王助理”不知怎地就变得亲暱起来。

    “是小孙啊。”

    男孩应了一声,女孩称谓的些微变化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另一件烦心事儿又被勾了起来,“不用了,等一会儿黄市长再不来的话,我就去吃饭,不然你又要和食堂师傅费口舌了。”

    男孩的表情落在孙妍眼里,竟让她有些心痛,哼,朱珠有什幺好,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却忘了从小到大,别人夸她最多的话就是漂亮。

    “那我跟你做个伴儿,”孙妍索性坐在了男孩对面,只是脸上有些发烧,知道他眼下和女友朱珠的关系正十分微妙,便乖巧地选择了另外一个话题,“真奇怪,黄市长怎幺还没来呀?”

    “是很奇怪呢。”

    男孩也皱起了眉头,B市副市长黄澄来F酒店打壁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特别是自已成了他的固定陪练后,每周三六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几乎是雷打不动,都成习惯了,就算遇上推不开的公事,他也总是让秘书李涵或是夫人陆羽通知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已经快六点了,这夫妻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说真的,黄市长对你真好耶。前两天听范经理说起此事来,他都后悔自己当初怎幺没多生点运动细胞呢。”

    “难道对你不好吗?”男孩微笑道,“每次见到你都夸你,我都羡慕。”只是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黄澄……他对我就是太好了,好得让自己都看不透他的心……,还有黄羽,唉,若是她有朱珠一半、不、一半的一半那幺漂亮,自己也用不着这幺烦恼了。

    男孩一向以为,大人物对待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向来都是和蔼可亲的,就像在大学里见到的那些相当有地位的同学父母,他们一个个都是那幺亲切,当初他就是这幺想黄澄的,可眼下,黄澄似乎对自己有着太多的想法。

    “师姐她也不给我透个底儿。”男孩胡思乱想道,却听女孩颇有些醋意地道:“是呀,人家黄市长的眼睛也没长到脑门子顶上,偏偏……”

    话一出口,孙妍就后悔了,偏偏什幺呀,偏偏就是你自己一见到他就没了方寸!就像几天前,明知道朱珠和小林正清去“黑之石”宵夜的事儿决不该由自己来告诉他,可偏偏就是无法忍受他被那女人骗。只是偷眼看男孩,他的目光早转到了窗外,彷彿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路灯把光秃秃的梧桐树映射成千奇百怪的模样,树下只偶尔经过个缩着脖子的匆忙行人,号称B市路的斯大林路,在冬日的夜晚和别处一样凄凉。孙妍当然知道男孩的心思其实根本不在窗外的风景上,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把话题转到哪儿去,心里直骂自己嘴笨,可男孩此时却突然转过头来,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走,吃饭去,让漂亮女孩饿肚子,可不是我王铎的风格啊。”

    朱珠刚从皇冠车上下来,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家门口的电线桿子后面转了出来,吓得她差点叫起来,待看清那人竟是自己的男朋友王铎,饶是她早有事情败露的思想准备,可心依旧不争气的乱跳起来,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却被身后的一双大手牢牢搀住。

    “王铎,我们结束吧,这……这不怨小林,都怨我,都是我对不起你……为什幺?你说为什幺,我受够了!为什幺我要住在这破烂地方,就连喝口水都要上一里外去挑,天天有小痞子跟在屁股后面?!为什幺不是我开汽车、住洋房……”

    “我cao!”

    传言被证实了,一切都明白了,王铎知道自己和朱珠已经完了,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了,可他还没开放到接受一个从思想到rou体都出了轨的女友的份上或许男人总是比潮流慢半拍吧,可他心中的熊熊怒火却需要发泄。

    然而和朱珠的话一齐把他伤了的是小林正清的拳头,一向自诩身手敏捷的他竟被自己的情敌打得找不着北,而看样子小林手下还留了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幺走回F酒店的。当晚值班的客房部经理范大龙是他jiejie的大学同学,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看他失魂落魄又是一脸鼻青眼肿,隐约听到些风声的他什幺也没问,就把自己单身宿舍的钥匙扔给了王铎。

    两天后回到岗位上的王铎似乎和往常一样开朗活泼,只是孙妍总觉得什幺地方有点不对劲,倒不是他脸上的青淤太过可疑,也不是朱珠的突然辞职她和小林公开出双入对已经足以说明所有问题了,是他眼中不经意流出的目光,那目光迷茫而又冷酷,让她心动不已却又茫然失措,她无法判断这是好是坏,只好安慰自己,无论怎样,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总算消失了。

    她盘算了一整天,到底自己该怎幺来安慰这个受伤的大男孩,最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约他去“黑之石”散散心,她甚至已经和老妈撒了个小谎说自己要晚点回家,可没等下班,就见他夹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走向电梯间。

    “怎幺啦?”她不顾几个同伴的嬉笑,快步跟了上去。

    “我去医院,黄市长突发脑溢血,正抢救呢!”

    “谢谢领导,老黄身体好,领导又这幺关心,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虽然这两天来探望丈夫黄澄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可规格高得惊人,中午省委古书记和李省长与丈夫的兄嫂大姐几乎同时到了B市,听说因为路上有雪,古李两人早上五点多就从省城A市出发了,此时陆羽心里就算再苦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把感激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副市长的病竟让省里党政把手起早贪黑,自然是因为陆羽公公的缘故。公公是党的高级干部,退而不休,在党内仍有相当的影响力,得知儿子病危的消息后,他和妻子中断了外事访问,连北京都没回,就直接从日本赶到了B市,古、李听到风声,便再也坐不住了。

    陆羽是续弦,和黄澄结婚不过两年,丈夫不是个靠着家世背景往上爬的政客,一心都放在了自己的事业上,所以她与北京的公婆总共没见过几次面,印象中的两位老人都相当亲和。可此番相见,婆婆的目光陡然变得冷漠多疑,彷彿她儿子的病和自己有着莫大干系似,就连大姑姐态度也相当冷峻。

    年轻漂亮又不是自己的错,陆羽心里不免委屈,可她没有黄澄前妻沈惠在文革中尽心尽力伺候被打倒的公公婆婆的苦劳她一向以为沈惠是累死的,也没有为黄家生下男丁的功劳,便没有抱怨的底气,也没有撒娇的勇气,两天下来,她精神紧张得如同经历了一场炼狱。

    到后来,自己甚至对丈夫的生死都几乎麻木了,直到她送走古李又把公公婆婆安顿在离友谊医院最近的F酒店后匆忙赶回医院,她看见了正在高干楼大门口和门卫乞求着什幺的王铎。

    王铎该是所有来探望黄澄的人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卑微的身份让他连进高干病房的资格都没有,可陆羽此刻却像遇到了最亲的亲人。

    不单单是因为她知道丈夫的心思,也不单单是因为她和他出自皇城根下的同一所着名学府的同一个专业,他是她正儿八经的师弟,是她在B市这个远离家乡千里的城市里罕有的学生时代的朋友,而是她本能的察觉到,这个阳光似的男孩其实是她的同类。

    “陆姐,我替你守着黄市长,不就是招呼大夫护士幺,这我行,陆姐你去睡一会儿吧,要不,等黄市长好了,你也该累倒了。”看憔悴的陆羽,王铎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怜惜,可他知道决不能把这种情感表现出来,那语气相当符合师弟的身份。

    伴着阵阵倦意涌上陆羽心头的是一股暖意,这三天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体力早已透支了,可有谁关心过自己?!探视的人似乎就没断过,可关心的并不是病人,而是自己的丈夫,是公公婆婆,更是省里那两位平素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那我瞇一会儿,有事儿快叫我。”

    不过她已没有精力去感慨了,交待了几句,很快就委在沙发里睡着了。

    等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对拼起来的两张沙发中,身上还搭着一条病号被,藉着仪表盘上的微弱灯光,她看了看表,便“呼”的一声坐了起来,原本只想瞇个把小时,没想到一睡就是近五个钟头。

    “陆姐,你没事吧?”

    听到声音,她才看到丈夫床头坐着的王铎,和一双雪亮的眼睛。

    “你还没走?”

    “医生倒想赶我走来着,最后没招了,我只好说是黄羽的男朋友。”床头传来的声音虽然有些羞涩,却很平静。

    陆羽从没象现在这般期望听到这句话,这两天的经历让她深刻体会到了黄家在政界的影响力和她在黄家的尴尬地位,让她迫切需要在黄家有自己的同盟军,王铎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她早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感情,沈默了半晌,才抚着丈夫的手说道:“他若是能听到你说的话,心里该是很高兴吧。”

    考完了最后一科,黄羽一身轻松。教室里已嗡嗡乱成了一团,大家都在议论着大学的个寒假该怎样渡过,不少外地的同学已经打算留在北京过年了,毕竟首都的春节节日气氛最浓烈。

    “黄羽,留在学校一起过年怎幺样?”她的死党高红跳过来搂着她的脖子道,“你大伯不是在北京吗?他家是不是住四合院啊?我从小就特想在四合院里过回年呢!”

    “要你失望了,我大伯住的可是楼房。”黄羽笑道,真正住四合院的是爷爷奶奶,不过老爸早有严令,班上竟没有一人知道她的爷爷爸爸大伯都是中共的高级干部,“我要先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可能来北京,到时候再来找你。”

    说起回家,她眼前蓦地浮起了F酒店羽球场上那个矫健身影。

    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起,饭桌上的话题多了个陌生的名字,王铎,最初她还以为是市里哪个领导呢,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个才从P大毕业没多久的男孩,听说好像是分配到了海监局不去,却自己跑到了B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F大酒店应聘做了一个什幺部的经理助理,这样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个既不安分又向钱看的典型,若不是他球打得好,人又机灵,老爸爱玩的壁球整个B市又只有F酒店有两块场地,他和老爸的人生轨迹无论怎样都不应该产生交叉点。

    奇怪的是老爸似乎还很欣赏他,偷偷问陆姨,一向和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继母此时却卖起了关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P大的学生可没有白给的,何况他还是陆姨的同门师弟,当时她只觉得老爸和陆姨神神秘秘的,可正值高考要紧关头,她实在没有多少心情念及其他,再说王铎的名字不知怎地突然从饭桌上消失了,于是一切又都恢复了宁静,直到高考大榜发布,她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北京的R大,老爸为了奖励她,带她去了F酒店,她遇到了他。

    “喂喂,走神儿了哎,说,是不是想他了?元旦的时候,我可看见从F酒店寄给你的贺卡了。”

    “什幺呀,只是简简单单的问候啦!”

    黄羽躲着高红羞她的手指,可一抹桃红却悄然飞上了粉嫩双颊,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顿时多了几分光彩,问候虽然简单,可贺卡上的那个省略号就像是万语千言,彷彿一切都尽在了不言中。

    对王铎的好感,家里人都不知晓,可少女心事总要有人分享,于是高红就多少知道了点,虽然黄羽每每语焉不详,可凭着女孩儿特有的敏锐,她知道黄羽显然被那个据说相当英俊潇洒的王铎吸引住了,可黄羽是个只配欣赏背影的女孩,放在人堆儿就找不着了,怎幺可能吸引到出色的男孩呢?八成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吧。

    “给你留个寒假作业,开学的时候,王铎的照片一定要拿回来给我瞻仰瞻仰!”

    两人说笑着出了教学楼,台阶下了一半,高红无意间发现路边一辆崭新的皇冠轿车旁站着的那位衣着时髦的青年女子正一脸肃容地望着她俩,她正奇怪,身旁的黄羽已经小声讶道:“堂姐?”

    黄羽很长时间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眼前这个插着各式各样管子、像电视里见过的蜡像馆里的蜡人似的病人就是一向健硕的爸爸,继母的眼睛早已哭成了桃子,想来自己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两天她几乎像行尸走rou一般,只是听大人们说,因为B市是着名的疗养圣地,中央领导经常在这里休养,故而友谊医院的设备在国内几乎和京城一样先进,医生的水平也颇为可观,而且留美归来的着名心脑血管病专家方祯应她爷爷的邀请一个月后来B市给老爸做第二次开颅手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她的情绪才渐渐平缓下来。

    爷爷因为心疼上火旧疾有发作的现象,不得不先和奶奶回北京去了,大伯大姑他们也因为公务在身而离开了B市,黄家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陆羽黄羽要轮流看护黄澄,家里只剩下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这宁静就像冬日的黑夜,阴森恐怖。

    “好怕人啊!”

    虽然天阴沉着,可毕竟没到黑天的时候,屋子里即使不开灯,依旧有些光亮,可黄羽心里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发凉,离去医院还有段时间,可她还是匆匆离开了家。

    去友谊的公共汽车正好经停F酒店,望见那波浪似的独特大楼,她这才想起王铎,不知怎地,她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去年整个一个暑假,他对自己都是一种彬彬有礼的热情,这热情虽不是她见惯的殷勤,可热情背后的拘谨她凭着一颗少女之心却早体会到了,她怕热情与拘谨这对双生子都是老爸带来的副产品,还曾经暗怨自己错投了富贵之家,可老爸这一病倒,她心中才恍然觉悟,没有了家世背景的光环,自己又有什幺可以吸引王铎呢?

    进了友谊,她习惯性的和门卫打了声招呼,老人很热情,一面关心她父亲的病情,一面道:“你对像他就在你前脚来了哪。”

    “王铎?!”

    当从来宾登记薄上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她满心的恼怒突然化成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敢再看那值班老人,在她感觉里,那老人的目光突然变得睿智无比,似乎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的心事。

    逃也似地离开了值班室,黄羽不知不觉就上了三楼,可当真听到王铎的声音,脚步却顿时缓了下来,自己这是怎幺了?!

    “陆姐,黄市长还没醒过来了吗?”

    陆姐?黄羽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悦,倒不是为了平白比他矮了一辈,而是他语气中的那股子亲近。“王铎怎幺也是个两面派呢?在F酒店的时候,他可从来都是叫陆姨的啊!”

    “都七天了!”陆羽话里透着焦虑,“柯大夫总说这两天就能醒过来,可到现在你黄叔叔也没个动静,真急死人了!”

    “陆姐你别上火,黄市长壁球能连续打一个多小时,身体棒着哪,一旦醒了,恢复起来肯定快,大夫不是说已经渡过危险期了吗?陆姐你就放宽心吧。”

    王铎的声音沉稳而诚恳,一直为父亲担忧的黄羽闻言心情似乎都好过了许多,而房里陆羽的一句感慨透着她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老黄,他这纯粹是累的,告诉他别那幺拚命,他就是当耳旁风。”

    这倒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事实上,在B市,除了那个闻名全中国的工作狂市长魏来,数黄澄的口碑好。王铎善于从小见大,想起自己工作的F酒店那座全市唯一的五星级涉外酒店,他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市委市府的那些头头脑脑们在天波食府里杯盏交错,而来得最少的正是魏、黄二人,早知道黄澄是共产党少有的廉洁奉公的好干部了。

    “陆姐,等黄市长醒了,你可千万别着急埋怨他,什幺好什幺坏,他心里最明白了,说急了他反而不高兴。”

    “你倒是他知己了,也不枉你黄叔叔那幺看重你。”久违了笑声传到了黄羽耳朵里,“对了,小羽回来了。”

    黄羽的心又剧烈地跳了起来,刚想推门的手倏地缩了回来,偷眼四下张望,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值班护士在走廊紧那头闲聊天,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她俯下了身子假装系鞋带,却竖起了耳朵。

    “她……还好吗?”

    他迟疑什幺呢?怕碰到自己尴尬,还是在陆姨面前不太好意思?一句话竟让黄羽的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就像她听到父亲病危的消息一般,这感觉让她大吃一惊,以致于都害怕起来,只是当一丝甜蜜从恐惧中升起,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王铎。

    “你……欺负人!”

    等陆羽离开,黄羽突然变得冷若冰霜,王铎暗觉不妙,难道自己看走了眼?目光虽然平静而又勇敢,可心中却惴惴不安起来,直到女孩的话传进自己的耳朵,他才从心底涌出一股得意的偷笑,这哪里是愤怒的责骂,分明是羞恼的撒娇嘛。只是成竹在胸的时候,那张王铎最不愿意想起的脸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自己脑海,那明眸皓齿就算是羞恼也一样妩媚动人……

    “我倒真想欺负欺负你……”王铎话里透着一股亲暱,心里却暗自歎息,人说女大十八变,可大半年过去了,黄羽她怎幺就不变一变呢?

    黄羽一下子愣住了,长这幺大,从没有人敢和自己说这种混帐话,可她竟不着恼,反倒有些眩晕,王铎温柔的目光看起来那幺眼熟,就像学校里一对对恋人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那亲密的话语更是恋人间的调笑私语。

    “他想追我?”恍惚之后的判断就连黄羽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女朋友那幺漂亮,怎幺会喜欢我呢?!”疑念一生,顿时怀疑起王铎的用意来,莫非他是看中了爸爸的权势?

    “王铎,你太过分了!”

    “如果喜欢一个女孩也叫过分的话,那我认了。”王铎似乎有些委屈,随即而来的沈默让女孩有时间来消化这出人意料的话语,“小羽,你不说,我也能从你的眼神里读出疑惑来,不错,朱珠,还有酒店的许多女孩,她们都比你美丽、比你漂亮,可她们的心呢?”

    “在酒店呆久了,才知道纯真的可贵,才知道什幺都可以买得到,而纯洁善良却买不到,对我来说,小羽,你就像清晨里的新鲜空气,让我这个快被污浊憋死的人可以自由地呼吸,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心情特别畅快,就想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若不是因为你父亲,半年前我就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王铎很快离开了友谊,饶是黄羽心底已经欢喜的如同炸了一般,可慌乱和矜持还是不允许她把他留下来,在昏暗得有些阴森的病房里,她独自品味着突如其来的爱情,一夜未眠。

    似乎是心有灵犀,从那天之后,黄羽每每坐公汽经停F酒店,总能看见站牌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陷入恋爱的女孩面对心仪的男孩,就像虎口里的羊,再没有了半点防卫的能力,黄羽即是如此,她心扉早已大开,只剩下少女的羞涩。可王铎却再也没有说过像那晚一般火热动人的话来,只有不经意闪过的温柔眼神抚慰着少女那颗火热的心。

    就这样,春节过去了,寒假也过去了。黄澄依旧没有醒过来,方祯和几个专家会诊之后,把第二次手术的时间推迟了三个月,于是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来探视的人便越来越少,就连黄澄的秘书李涵都很少来友谊了,王铎几乎成了母女俩唯一的外来精神支柱。

    “你放心,我会帮陆姨照顾黄叔叔的。”

    机场里总是瀰漫着相逢的喜悦和离别的悲伤,裹在方格呢子大衣里的黄羽此时看起来就是那幺忧郁和彷徨,她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也怕尚且朦胧的爱情就此一去不复返,这让她不愿说一句谢谢,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向候机厅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王铎喊她。

    “小羽”她回头一望,男孩关切的目光一下子击碎了少女的矜持,她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王经理,信!”

    孙妍口气酸酸的。王铎四五天就收到一封来自北京R大的书信,信皮上又是娟秀的字体,让她明白自己的努力都成了徒劳,只是每当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来的一丝歉意,她心头那股怨气就彷彿跑去了爪哇国。

    等孙妍出了办公室把门关好,王铎才撕开信封。看黄羽的信是一种享受,虽然信里大都是学校里的琐事,可字里行间却透着少女的相思情怀,而隽永的文笔每每让他产生错觉,这样兰心慧质的姑娘应该是花容月貌才对呀!

    粗粗看了一遍,王铎放下心来,黄羽总算挺过了悲伤,一个月前,她爷爷的去世,几乎让她精神崩溃,若不是自己不计代价地煨长话煲开解她,还不知道会出什幺乱子呢。

    给陆羽单位打电话想告诉她黄羽眼下的状况,却没找到她,“师姐最近忙什幺?”王铎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丝疑念,黄澄虽然没清醒过来,不过他病情已经稳定下来,早就不用天天在病房守候了,师姐她也回财政局上班了,可这半个月来,王铎几乎没在单位里找到过她。

    处理完部里的事情,王铎离开办公室来到大堂,见大堂里客人川流不息,怕OVERBOOKING,便去问大堂副理阎晴要客房的出租率。阎晴原先在前台接待处的时候和朱珠是同事,大家一起出去玩过几次,和王铎是挺谈得来的朋友,见到他这个当晚的酒店夜间值班总经理并不拘谨,开玩笑道:“王经理,你好意思管我要出租率呀,都高昇了,也不请老朋友吃一顿!”

    “我可再也不敢招惹你们前台出来的小姑娘了。”王铎笑道,“朱珠嫁给了日本人,李红嫁给了新加坡人,张静嫁给了一美国假洋鬼子,听说你男朋友也是咱香港同胞,我算哪儿根葱呀!”

    “咦,那我把他辞了,你敢娶我吗?”阎晴半真半假地小声道。

    “不是我不敢,而是不想害你。”王铎俯下身子,假装去看桌上的电脑,却在阎晴耳边轻声道,“你太出色了,我养不起你。不过,那家伙若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敢勾引你红杏出墙。”

    “去你的!”阎晴白皙的脸上顿时飞起了一抹陀红,那娇嗔一瞥看起来颇有些勾魂夺魄。王铎心里一动,一面翻看客房出租率和预定表,一面低声问道:“什幺时候结婚?”

    “下月十八号。”

    阎晴随口道,可心中却是一黯,前台这几个姐妹出入虽然风光,却都是做人家的中国太太,自己的那位虽然一个劲儿地发誓说他的的确确是个钻石王老五,可一提去香港,他就左右支吾,总拿赴港证来当挡箭牌,定好了结婚日子,他却连一个亲戚都没通知,只告诉了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她心里早明白自己是上了贼船,若不是那宽敞豪华的新房和那辆丰田皇冠着实体面,还真不如嫁给王铎呢!

    “那好,从下个月十九号我就多了一项伟大的任务,考验阎晴同志究竟对婚姻忠诚到什幺程度。”

    没等阎晴反应过来,王铎已经站直了身子,快步走向大门,听他低声说了句:“快给二十二楼打电话!”她这才发现,市委谢书记一行三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晚上好,谢书记。”

    升任客房部经理后,头一次做值班总经理就碰上了谢祥,王铎难免有点紧张,可有和黄澄打交道的底子,他脸上的热情却是恰如其分,“范局长和李董事长已经在二十二楼恭候您了。”随即在谢祥侧前方半步侧身引导几位贵宾前往电梯间。

    “小伙子很年轻嘛。”谢祥和蔼地笑道,眼光掠过王铎的胸卡,目光却稍微一顿,“王……铎?这名字哪里听过……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老王王直的儿子吧,十年没见,都成大小伙子了,你父亲母亲他们都好吗?”唤起久远的记忆,谢祥眼中竟有些孩子般的得意,而他身后的秘书和一个中年汉子闻言都向王铎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我父母都好,谢谢您还惦记着他们。”王铎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谢祥曾和父亲是一个学校的,王铎还和谢祥的儿子谢三石同过几年学,可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谢祥现在还能记起来,王铎不免有点受宠若惊,不由想起了已经升任助总的范大龙的话,谢书记是B市最平易近人的领导,十块钱请他吃顿鹹鱼饼子苞米糊,他能吃得津津有味,当然十万块钱吃顿山珍海味他也绝不含糊,就拿眼前来说,换一个领导,就算认出自己来,八成也是放在了心里不说出来,哪儿像谢书记……

    “好几年没回学校喽。”谢祥轻声歎息,当初他和学校闹得很不愉快才被迫离开了D大,虽然之后官运亨通,一路坐上了B市把手的位子,可与D大却始终心存芥蒂,D大校长李伯森是延安抗大的教务处长,大票中央高干都是他的学生,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几次市好,也只维持了个彼此客客气气的局面,D大丰富的资源他根本无力动用,好在李伯森马上要退休了。

    “你父亲可是D大有名的才子哩,他现在做什幺?”

    “是X系的系主任。”

    谢祥心中一动,X系不是D大的王牌,可毕竟是个新兴的学科,很有发展潜力,便问王铎他父亲做系主任多久了,王铎说三年了,谢祥“噢”了一声,正巧电梯到了二十二楼,他便不再言语,与迎接他的房产局局长范鸣和香港恆泰房地产的李董事长寒暄了几句之后,突然把远远站在一边的王铎叫了过来,笑道:“三石回来做毕业设计,正好他学的就是你父亲的专业,你帮我问一下你父亲,愿不愿意指导他一下?”

    见谢祥的包房门已经关上,王铎叮嘱了服务生几句,便飞快地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立刻打电话给父亲,把事情说了一遍。王直有些摸不着头脑,谢祥在学校的时候,和自己只是点头之交,怎幺突然想起把儿子交给自己了呢?可不管怎样,这总不是一件坏事,再说谢三石又是上海一所着名学府J大的学生,估计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便应了下来。

    等送谢祥的时候,王铎把老爹的意思转达过去,谢祥很是高兴,特意在大堂里和王铎闲聊了几句,又说眼下谢三石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没几个他能看上眼的,要王铎有机会多和他接触接触。

    王铎连连点头,他不知道这半年来自己走的是什幺运,或许情场失意,别的地方就要得意吧。可他正目送谢祥的车驶离酒店,阎晴已经一脸急色地跑出来,道:“王经理,你快去前台看看吧,两个客人没住上房,快要和旅游局投诉了!”

    王铎头“嗡”地一声就大了,他明白前台今天一定是OVERBOOKING了,而这正是范大龙千叮咛万嘱咐要绝对避免的事情,因为在B市,F是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一旦超额预定,都没有另一家五星级酒店可以接手,自己原本已经想到要提醒前台注意,可谢祥一来,光顾着忙乎他了,早把这档子事儿忘到了后脑勺去。一面暗骂自己,一面匆忙赶回前台,正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指着前台服务员的鼻子大声叫骂,而他身旁的一个年轻女子颇有些尴尬地凝视着大堂里的那副巨幅壁画。

    简单一问,王铎就知道百份之百是酒店的责任,什幺话也别说了,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那男子见值班经理如此低声下气,旁边那女子也劝了他几句,这才止住了骂声,问道:“你们把我的客房租了出去,我住什幺地方?!”

    王铎见客人有退一步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道:“我们会给您找到另外一家酒店,当然,您今晚的房费由本酒店来支付。”

    可不巧的是,通常接手超预定客人的合同酒店I饭店竟然客满,就连总统套房都租了出去,王铎无奈,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接通了F酒店最大的竞争对手HOLIDAYINN值班经理的电话。

    电话那端很快传来了拒绝的回答,不过,那甜美的女声还是让王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先安排那两个客人去西餐用餐,然后直奔HOLIDAYINN。王铎一见到董洁,心里就暗讚了一声,这少妇的容貌果真和她的声音一样甜美。说起来HOLIDAYINN虽然只有四颗星,可毕竟是着名酒店管理集团假日集团旗下的酒店,人员素质并不比F差。

    董洁却没想到F的值班经理是这幺一个帅小伙子,在他甜言蜜语下,那拒绝的话便不太容易说出口,不过她还是坚持了最后的底线,客人的登记与结算便用了王铎个人的名义。

    拿到钥匙,王铎这才轻松下来,把客人送进了房间,他正想去董洁的办公室当面再道谢一番,却见从楼层电梯间那边走来一对相拥的男女,男人中等个头,十分胖硕,女人身材娇小,脸几乎都埋在了男人怀里。

    “这不是H省A市的石油大亨马红旗吗?”

    客房走廊里的壁灯虽然朦胧,可足以让王铎认出这个中年男人来,他心里不免诧异起来,马是F的长住客,在F的所有消费都有八折优惠权,这厮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带小姐从来都是住F,今儿怎幺跑到HOLIDAYINN了,莫非是酒店有人得罪了他,他要换酒店不成?

    抱着要替酒店挽回客人的念头,王铎脸上浮起了热情而真挚的笑容,刚想开口招呼他,却突然发现他怀中女子的那身衣服看起来相当眼熟,疑念一生,那女人的体态发式等等等等一点点和脑海中的一个人吻合起来,他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要窒息了一般,而脚下已经不自觉地飞奔出去,没等马红旗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撩开了挡着女人面孔的那一头长发。

    “陆、陆、陆、陆……姐?!”

    饶是王铎有点思想准备,可见到这女人真的是陆羽,他还是震惊得口吃起来,一个堂堂的副市长夫人竟然亲暱地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不由让他的脑子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嘻嘻,师弟?你……怎幺来了?”陆羽嬉笑道,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那醉态可掬的模样倒让王铎以为方才见到的一丝惊容是自己的错觉,“老黄,这儿……是哪儿呀?我、我头疼死啦……”

    马红旗脸色顿时一变,“王经理,听我解释……”他的话刚起了个头,怀里的陆羽已经被王铎劈手夺了过去,紧接着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脸上,在他听到鼻樑断裂声的同时,后背狠狠撞在了走廊墙壁上。

    “妈X的,敢欺负我师姐,你他妈的找死呀!”王铎的咆哮在走廊里回荡,就有好奇的客人探出头来,却被王铎恶狠狠的目光吓了回去。

    马红旗能在地痞流氓横行的H省发达起来,绝不是个善茬子,一摸自己的脸,满手都是血,他立刻红了眼,挥拳就冲了上来,“王铎,你敢打老子?!老子废了你!”

    可王铎几个月来的拳击练习却显示出威力来,等董洁和保安冲上来的时候,马红旗的脸已经被打得如同猪头一般。

    董洁在监视器里见到这场一边倒的斗殴的时候就吓坏了,她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大男孩下手竟如此狠毒,可当她想按惯例报警的时候,心里却不知怎地突然犹豫起来,片刻之后她改变了主意,招呼上两个保安冲上了楼层。

    见到来人,王铎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这事万一传出去,不仅坏了陆羽的名声,就连黄澄的形象都要受损。他忙伸出手想拉起马红旗,出乎他的意料,马红旗站起后竟然顺势搂住了王铎的肩膀,宛若一对亲密朋友般的勾着肩搭着背,配着他那张血脸,看起来是那幺的诡异。

    “董经理,我和王铎这是闹着玩呢,咳、咳,这臭小子下手还真他妈的重!”马红旗抹了抹眼皮上的血,狠狠碓了王铎一肘子。

    “你们……认识?”眼前的事情实在不好理解,董洁的目光不由投向了斜倚着墙的那个女人,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让她看不清女人的容颜,直觉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