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城的街上也是繁忙。

    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一家新的商户。

    好像是卖绣品的。

    刘志并没有注意，新邻居虽在他隔壁可他这杀猪的粗人根本不懂这些。

    倒是他老娘一日叫他去给她买一方帕子。

    他忙完手上的活儿便将手细细洗净才进入了隔壁的店铺。

    掌柜的竟是个年轻的女子，正低头做着针线活。

    一缕青丝调皮地垂下隐约遮住了女孩的眼和鼻。刘志只能看清她微抿的唇透着主人的认真。

    高大的男人在小小的铺面中显得有些局促。

    咳。

    刘志轻咳。

    女子闻声抬起头被吓了一跳。

    好凶的男人。

    苏叶心想。

    刘志却有些看呆。

    “公子可是来买东西的？”苏叶先开口。

    刘志回过神来，忙说：“我母亲让我来买只手帕，是她老人家用的，还请娘子帮我挑一只。”

    刚说出口，两人都愣住。

    这年头，不管是出嫁的没出嫁的都能称一声小娘子。

    这声娘子却是刘志口误。

    苏叶红了脸，直把刘志当作那鄙俗恶劣的街头混混。抄起墙边的扫帚就把刘志赶了出去。

    刘志高声喊屈，苏叶却一手扶着扫帚一手叉着腰站在店门口骂他下流无耻。

    惹得街坊四邻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刘志只得缩回他的rou铺，脸涨得通红。想的是日后没法见人，思的是那小娘子泼辣对付自己的模样。

    对她是没有丝毫气愤。

    他老娘张氏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问他怎么回事。

    刘志一五一十地告诉张氏。张氏被儿子的糗事笑得直不起腰。

    刘志看着嘲笑着自己的母亲，叹了口气，等张氏笑够后询问该怎么办。

    傍晚，苏叶正在厨房熬粥，便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她抓起一旁的抹布胡乱抹了几下，问了一声是谁。

    门的中间有个可以开关的小洞，苏叶打开瞧，是一位大娘。

    只见大娘满脸笑意，说道：“姑娘可是绣铺的老板？”

    “我是隔壁rou铺那屠夫的母亲，来给姑娘道歉。”

    苏叶想到白天那大汉有些发怵，但毕竟以后都是邻居，也不免去买rou。把关系搞得太僵总是不好的，于是打开了门。

    大娘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那位爷吗？

    张氏飞快地打量了眼前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好笑地看了一眼儿子。

    上前又说：“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阿志这孩子吧，嘴笨。姑娘海涵，这边是半斤猪rou，算是见面礼也是给姑娘你的歉礼。”

    其实苏叶下午从杂货铺老板娘马氏那儿听了一嘴，这rou铺刘志长得虽凶悍可惯是个老实的，对他那老娘又是顶孝顺的。苏叶便有些愧疚，她今日反应似乎过了激。不过独身的女子警惕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叶忙说：“大娘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今日行事也断然有些不妥，跟刘大哥道歉。”说罢向着刘志福了福身子。

    张氏看着半晌不吭声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扯了扯他的衣角。

    刘志递出了手中的篮子，苏叶也不推脱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大娘，刘大哥今日是不是来给你买帕子的，你看我，这么一搅合耽误您了。”苏叶带着篮子请母子二人进屋坐坐。

    进到小院里，一旁有竹竿挂着还滴水的衣物和一些整布。墙边整齐地摞着些柴火。院子虽有些简陋却收拾地很温馨。窗边放着一盆兰花点缀着。风中带着花香十分好闻。

    刘志身量高，一眼看出藏在衣服中的一小片布，似乎是女子的肚兜。他的脸有些发热。

    张氏没有看到，不过也察觉到只有苏叶一人住在此处，让刘志进来不太妥当。

    她向屋内喊道：“小娘子，我们就不进屋了，天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苏叶急忙走出来，手里是一方手帕：“大娘慢走，这手帕是我前段时间绣的，舍不得拿出去卖。我看大娘与我有眼缘，就将它送予你。”上面绣的是一棵苍劲有力的松树。

    张氏自然欢喜收下，带着儿子回家。

    张氏回到家笑得揶揄，拧了一把刘志的胳膊。

    “老实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那小女子长得很标志，处事也很圆滑，也有一手好绣技，她是喜欢的紧。可她这儿子，又憨又傻的，长得又凶狠。若这事儿能成，那真是便宜他老刘家了。

    刘志羞赧地低下头，闷闷地“恩”了一声，便想找借口走开。

    张氏一把拉住儿子，碎碎念道：“那小娘子我听你马婶说姓苏，应当是个干净人家出身。不过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能存上钱给自己找份体面的营生也真真是不容易。我看她是个有主意的，也不着急这婚假之事。你日后多献殷勤，切记千万别吓到人家。”

    刘志面上不显却一一记在心上。

    刘志今年二十有七了，张氏自然也着急。虽然他自己并不觉什么，可如今有了心仪之人，说来好笑，竟是情窦初开。他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一样不知所措。

    第二天中午，苏叶午休暂时将店关了，回到家中做午饭。

    她看着半斤猪rou有些发愁。家中就她一人，放久了又会坏。

    这rou是刘志仔细挑的，有肥有瘦，红红白白的很是好看。

    苏叶架起菜板，把rou全部切成方正的样子。取来细纱线呈十字捆好。又拿起一罐糖舀了些放进锅里，加些水。很快白净的砂糖就变成了焦黄一看就甜兮兮的糖液。

    取出一个被火熏得有些颜色的砂锅，锅底铺上一层翠绿的小葱，一层姜片。把被绳子勒住的rou块放在上面，用熬好的糖浆、豉油和黄酒没过，再把八角香叶塞进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的小布袋，放进锅中，盖上盖子。

    接下来就需要一个时辰让时间慢慢上色。

    苏叶胡乱吃了些早上剩下的面片汤就着咸菜。

    想来无聊又把店门开开。

    张氏来了绣铺里，说过些天她要回娘家探亲，请苏叶为她侄孙做六双虎头鞋。

    讲究的是送双不送单。

    苏叶答应下来，说让张氏半月后来取。

    正好也没人来店里，张氏便坐下跟苏叶聊起了刺绣的技巧。苏叶确实有一手好技艺，也不吝啬。张氏越看越喜欢这个小姑娘，又想起她的遭遇，不免带着些怜惜，嘴上也忍不住絮叨，叮嘱了许多。

    苏叶听着妇人的话，心里有些难过。她娘生前也是这般不无巨细地关照她。

    苏叶中途去了次后院，将rou捞出放入蒸锅中隔水蒸制。其实此时的rou已经色香味俱全了，再蒸半个时辰便是画龙点上眼睛的那一笔。

    张氏在晚饭前回了家，怕苏叶留她吃饭。可苏叶还是在晚饭时敲响了刘家的门。开门的是刘志，看到想了一天的人儿出现在眼前必定是十分雀跃的。可他还是只憋出来两句：“苏娘子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苏叶看到刘志虽还有些惧怕，但张氏的好意让她没那么紧张了。她弯了弯眼睛，捧起手中的盒子：“刘大哥，昨日你送来的猪rou我做成了东坡rou，我一个人吃不完，想着分些给你们。”

    张氏故意没露面。

    刘志有些不高兴：“不可，哪有送给你的东西，你又送回来的道理？回罢。”说着就要把门关上。可也不敢用力，怕夹着心上人。

    苏叶不肯，轻挡了下门，把木盒塞进刘志手里。

    刘志正要往回送，苏叶就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中，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刘志看着紧闭的门，想着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还给苏姑娘。

    便抱着温热的木盒退回家中。

    打开盒子，里面是色泽红亮的两块东坡rou，系着同种颜色的细绳，一看就知是已经入味了。

    用一根木箸挑起细绳，拿剪子将绳剪断。rou已经被勒出了痕子，沿着用木箸就分开成两块。

    刘志夹起一块放入张氏碗中，又就着米饭吃进一块。入口酥烂香糯，味醇汁浓。

    二人吃完了rou，张氏是吃饱了。刘志将汁水倒进了自己的碗里，又去厨房添了一口饭。

    吃饱喝足后，刘志本来打算坐到院子里磨刀，却被张氏赶去收拾碗筷，吩咐要好好洗，尤其是苏叶拿来盛rou的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