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云销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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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窗外的暴雨遮蔽了视线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那个娃娃的存在感也异样到让人无法忽略,梁玉笙并不明白为何不净之物一直在自己身边她却无知无觉,但她也清楚眼下并非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因为这场雨如果马上停下来的话,必然会招致灾祸。 “主人……”李晏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雨,满脸惶惑不安:“是奴做错了什么吗?” 虽然依附在娃娃上的“东西”发狂也许同和黄蔓分开有关,但这么深重的怨恨绝不是李晏的缘故。梁玉笙拍了拍他的手,她晕了黄蔓,又将避水从脖子上取下塞到李晏手中:“去找老板,让他召集客栈其他人,避水能够暂时保护你们……” “不!”她的话还未说完,李晏便摇头拒绝:“奴要和主人一起,奴可以派上用场的。”他没有接过避水,反而抓紧梁玉笙的衣袖。 “怨魂只是依附在了娃娃上而言,这些东西的真身大约是没有实质的,你的血不一定会有作用。且你若跟着我,我还得分神保护你。”说着她将避水塞给李晏:“处理完之后我就回来,很快。”说着她便一个纵越从窗户翻出,未曾留意到原本温凉的玉佩竟在李晏掌中泛出荧光,将他的掌心灼出一块焦痕。 雨太大了,她都看不清城镇现下的状况了,这是梁玉笙落入雨幕中的第一个念头。 这不是普通的雨水,水中夹杂着怨气,落在身上让人皮肤发疼,让梁玉笙不得不以真气在周身护起屏障。她并不后悔将避水交给李晏,只是现在看来要靠近那东西,她可能会受些伤。 “哟,你来了。”不远处白宥璃的声音穿过雨水,响在她耳畔。 梁玉笙循声望过去,看见了一只落汤鸡似的狐狸。 “你从一开始就并不想帮我解决这件事。”梁玉笙从袖中拔出自己的剑,不过现在并不是找这只狐狸算账的时候,眼前的问题更加棘手。 “哎呀被发现了。”白宥璃吐了吐舌头,她看上去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帮忙照顾一下黄姑娘而已,毕竟若是将人放在梁道长身边,便没人敢再欺负那些孩子们的‘娘亲’了。” 这句话让梁玉笙动了动眉毛:“所以那些有违人道的祭祀就是真的,刚出生便被迫献祭出生命的孩子,他们的怨恨凝成了这个……”说到这里,地上漫过膝盖的水突然卷起水蛇,向两人一同袭来。 “哎哟!”白宥璃险些的避开:“就算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你也对于事情把握到这个地步了吗?”说着她手中幻化出一只软鞭,看上去细软的鞭子却抽散了冲向梁玉笙的水柱。 梁玉笙没有要道谢的意思,她只是继续道:“你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本相,你同情那些孩子,所以你放任他们夺取人命,对我隐瞒真相。” “被爹娘舍弃的孩子,想要向害死他们的至亲索命不是他们自找。”说着白宥璃眼底泛出一丝冷芒:“语言都没能学会,甚至连看一眼这世间都做不到,他们的怨恨若不能得到报偿,这世间还有何天道?” 梁玉笙没有回答,即便看见白宥璃失控的情绪,她的眼底也没有丝毫波澜。狐狸狠狠吐了口气:“你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情绪,不同你白说这些了。” “他们确实值得同情……”梁玉笙却开口接下白宥璃的话:“但是现在这样,整个城镇都会被他们毁掉。”说着她看向白宥璃:“我虽不是来执行公义,但对可眼下这情况不能放任不管,你得帮我。” 梁玉笙一席话说的真诚坦然,倒让白宥璃无所适从起来,她头一歪别开视线:“你真是变了许多,不要用这种恶心的口气同我说话,我可以帮你,等事情结束之后我要吃了那些不配为人爹娘的畜生,不许拦着我。”说着她率先往前一个纵越,手中的软鞭凌厉的划开雨幕,甩向又一条水蛇。 “不可以吃人。”梁玉笙却没松口,她追着白宥璃靠近暴雨的中心,狂风吹散了她的发髻,长发被雨水湿了彻底。 要处理那个娃娃其实并不难,它不过是许多为有人识的孩子怨念凝聚而成,只才夺取过几条人命,也并没修炼过多长时间,那些滂沱的雨水与其说是咒力,不如说是他们死前景象的再现。被沉入水底渐渐无法呼吸,被本该保护他们的至亲溺死。与其说是恨,更多的是对于“死亡”的不解和控诉。虽然梁玉笙并不知道为何它在自己身边时,她没有觉察出异样,但现在看来这东西并不很难对付。 只白宥璃一人便足以破开那些从八方袭来的水蛇,梁玉笙只是端肃着面孔往前,狂风骤雨完全没能阻碍她半分。只是越是靠近娃娃,孩童的哭叫声便越是清晰,那本该是这世上最纯粹无邪的哭音,此刻那些声音却像是钢针一般刺破耳膜灌入脑髓,但即便如此梁玉笙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我会查明一切,你们的怨恨、你们的悲剧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梁玉笙对着虚空之中轻声诉说,她知道那些怨灵虽然是人,却无法理解人言,也分辨不出是非善恶,维持着他们的只有几乎本能的怨憎与想要活下去的意念,但是她仍然想将这些话告诉他们,因为她将要做的事,也许可以称之为残酷。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梁玉笙在距离娃娃只有五步的地方收起了剑,她左右两手指掌交结掐了一个复杂的手诀,口中轻声念出咒文,全然不顾那些看上去几乎将她吞噬的汹涌水流。奇异的是她明明手无寸铁,那些水蛇却在离她周身三寸之处被看不见的壁障弹开。 “净天地咒?”白宥璃听清了梁玉笙口中的咒文,她想做的居然是“净化”而非“消灭”,这可同她所熟悉的梁玉笙差别太大了,以至于她手腕一抖手中的软鞭险些挥空。 梁玉笙望着不停哭泣的娃娃,面容平静无波,她虽自幼便不知晓爹娘是谁,但对于他们的怨恨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但是呢:“如果一直这么怨恨下去的话,你们会脱离人道,再不能入轮回的。”梁玉笙的手中泛出光晕,她没有丝毫踌躇的划下:“净!”她轻斥道,然后一缕在暴雨之中也能够燃起的青蓝色火焰从她的指尖落入娃娃的眉心。火焰无声燃烧着那个破旧的稻草娃娃,而空中哭泣尖叫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娃娃眼眶中流出的血泪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晶莹的泪珠。 “愿你们往生后能够平安富足。”随着梁玉笙的话音落下,雨势渐渐弱了下来,而那个稻草娃娃在越来越炽烈的火焰中上下翻飞,最终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他们太容易对付了,不是吗?”两人落地之后,白宥璃甩了甩自己头发上的水:“这些秽气就连灼伤人的皮rou都做不到。” “……所以你才一直向我隐瞒他们的存在……”梁玉笙静静看着她:“你是看着他们复仇的吧,帮他们善后,隐藏气息,让他们不要太快被我发现。” 大约是梁玉笙的眼神太过清冷的缘故,白宥璃高声嚷道:“我本就不是人,我只做让自己开心的事,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就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快顺心如意,才帮那些小鬼。” “但你救了黄姑娘。”梁玉笙以一个清净咒帮她弄干了身上的水。 “唔……”她果然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个让人讨厌的女人,白宥璃瞪着梁玉笙心想。 “所以,沈越的事和这些有什么关联,你现在能够告诉我了吗?”梁玉笙询问的时候并没有看向白宥璃,她抬起头,看着一连数天都暗无天日的郁水城,有阳光从云缝倾泻下来。 “主人!”梁玉笙带着白宥璃回到客栈的时候,李晏同往常一样飞快的迎了上来,他将避水交还给她,对她露出开朗的笑容:“您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白宥璃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眼前这个男人,若是没能窥见他的真面目的话,任何人都会被他此时此刻的笑容所蛊惑吧。虽然说他身上透出的那种糜烂腐朽的气息多半是因为他的血毒,但白宥璃猜测,这个男人的心大约也同这个身子一样不堪。她才没有义务告诉梁玉笙要小心身边这个男人,他的目的和心思她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果然还是好臭。”说着白宥璃掩着鼻子躲到一边。 梁玉笙没当着众人的面再同她拌起嘴来,她结果避水,看见了李晏双手被灼伤的痕迹,但她只是眼神微动,将玉佩重新带回脖子上后问:“黄姑娘呢?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李晏听到这问题垂下头;“她倒是安静了许多,但是……主人您自己看看吧。”说着他往角落里一指。 女人安静的坐在靠墙的扶椅中,她看上去并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凝望着窗外的日光,眼角虽有泪,瞳孔却黯淡无光。 “她应该还没死吧,不过这个状态……失魂?”白宥璃凑近黄蔓,她用手在黄蔓眼前晃了晃,女人就像感知不到外界一般毫无反应。 梁玉笙深深叹了口气:“她将那么多怨灵留在了此岸,成为他们的‘娘亲’,掩藏他们,保护他们。可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对于她而言这种负担她承受不起……”即便承受不起也不愿放开手,于是黄蔓渐渐也被怨灵同化,她虽还活着,但如今这具躯壳之中三魂七魄几乎损耗殆尽,rou体虽还活着,但这种情况也没法存活太久了吧。 如果是师傅或是师姐,也许还能找到挽救她的方法,但梁玉笙并不擅长这种事。 “如果放任不管,rou体很快便也会消亡的。”她对白宥璃说出事实:“我没有办法。” “那她便由我带走好了,这事没得商量,如果你不想我在城里吃人的话。”白宥璃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人面色煞白的看着她:“这个对于你来说也已经没有用了吧。”说着她抱起黄蔓,看上去丝毫不给梁玉笙拒绝的机会:“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明日午时在那间破庙见……”说着她一只脚迈上窗台:“啊,对了,州府那边你便自己去解释吧。”说着纵身一跳,即便是在白日里也立刻失去了踪影。 “主人,黄姑娘她……”李晏凑过来小声问。 梁玉笙皱了皱眉:“大约是会吃掉吧……”其实从一开始,白宥璃就对这个女人有几分不一样的执着,她并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白宥璃对于黄蔓的心情,一定不是向对她一样的“讨厌”“不屑”。 李晏听到梁玉笙的回答惊讶的抬高语调:“唉!主人那您就这样放她走了?” “我开玩笑的。”梁玉笙微微一歪头,她牵起李晏的手:“连避水都认为你是邪物吗……”她轻轻低语,指尖摩挲着他手上那些灼伤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