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飞走的夏天
于宝缓渐止了颤栗,只是抱着付野明的两支手臂圈得更紧,宛如缺乏安全感的弃婴。付野明被勒得呼吸困难,怪瘆得慌,他清楚自己什么德行,再这么肢体接触下去他又该想要了。虽然心理上抗拒于宝,但身体可抗拒不了,男人偏这么能清楚理智地将性爱分离开来。但于宝显然分不清楚,付野明想这是因为他还是少年,只能算半个男人。 付野明挑眉:“宝宝,你困不困?我带你出去玩儿。” 现下得找点什么转移于宝的注意力。 况且陈决山还和牛郎在用房间,他正好懒生回去给自个儿找气受。 于宝闷闷“嗯”了一声。他也想和付野明单独出去玩,刚才那么多人,他都没跟付野明都说上话。 见于宝答应了,付野明嘿嘿笑起来,像老父亲一样牵了跟自己一样高的“小儿子”的手出去逛街。 他们并行走在夜间的林荫道,两旁樱花树忽像被人用棒槌狠砸着根基,花瓣几乎是泼洒下来温柔吞没了他们,而非悠悠飘落。付野明仰起头,破坏氛围地感慨这日本花咋还专指着砸我们中国人,于宝低着头,视线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他们手掌的大小其实相差不大,但肤色一浅一深对比明显。他不动声色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心脏处,眨眨眼。扑通,扑通,跳得好快,也不知道跳太快了会不会得病。 付野明烦躁地把刚才飘进他嘴边的花吐出来:“呸!呸!我去……一开口就给我飘进来了,欸你愣那儿干嘛呢?胸痛?” 于宝回神,垂放下那只摸着心口的手,轻缓摇头:“好像没那么痛了。” 付野明不解其意,真以为于宝胸痛,街边杂货铺还未熄灯,他拉了于宝去买热关东煮。 “多吃点热乎的,镇痛!” 于宝接过那杯放了很多鱼丸和豆腐的关东煮,和付野明坐在杂货铺边长凳上,一块一块地用竹签串了愣愣吃起来。于宝本以为自己是吃不下的,结果很快就扫光见底。 付野明心满意足:“我就说你小子刚才没吃饱,就喝了几口汤,能不饿才见鬼了。你现在长身体呢,多吃点儿,把里面的汤也喝了,快。” 于宝听话把汤也一饮而尽,完事后还把纸桶倒过来给付野明检察,似意欲无声证明——看,我全部吃完了,汤也喝光了,没浪费。 付野明笑嘻嘻扯了纸巾给于宝擦嘴:“好吃不?还要不?” 于宝看着他颔首:“好吃。还要。” 付野明脸猝不及防一热。靠,这听着咋这么别扭呢!随即立刻反省默念,付野明你他妈是畜生吧这都能往床上那点事儿上想! 他使劲甩甩脑袋,拉下脸来,吞吐着怒喝道:“吃…吃什么吃!吃这么多了还要!不知道给大人节约!走了,去消消食儿再回去!” “哦。”于宝只得将关东煮盒子和竹签分门别类扔进街边垃圾桶,不明白付野明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于宝扯了扯付野明的卫衣袖子,付野明焦燥回头见状,即刻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以前读幼儿园学前班有个小女同学每回因争东西跟他吵完架就这样,别别扭扭扯着他袖子,然后用命令的稚嫩口吻说:“付野明,我们和好吧!” ——别说,于宝现在这样就特别像,只是没那位小女霸王那么强势,不会对他付野明发号施令。 付野明破功,捧腹大笑:“哎哟,宝二妹,我没生你气!你别这么敏感,给人看了还真以为我抠搜得关东煮的钱都不肯给你花!” 他顺势握住于宝扯着他袖子的手,吃完关东煮,于宝的掌心温暖热乎多了,没再总那么冰冰凉凉的像块凉玉,付野明刚还真有点惊骇于日本物价,当下顿时觉得这一杯关东煮合计下来接近100块钱人民币的冤枉钱,一点儿没白花。 “宝二妹,你瞅那是什么。” 付野明驻足,于宝跟在身后没注意到,脑袋撞上付野明厚实的脊背rou墙,于宝揉了揉额角,定睛回答:“大头贴照相机。” 付野明奇道:“你居然知道这玩意儿?这可是我们这个年代的人的回忆,那会儿上初中,夜市里十几台这种照大头贴的。你照过没?” “没有。” “那你可忒荣幸了。连第一次照大头贴都是跟我这绝世猛男帅哥一块儿,哈哈!”付野明玩笑道,推着于宝把他架过去站在摄像机前。 付野明不太会摆弄这东西,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照相机都这么花里胡哨了,他胡乱点了个特效,看清楚后差点笑岔了气,特效是日式婚礼,于宝头上顶着白无垢头饰,配上黑亮的meimei头刘海特像日本姑娘。 两个根本不会拍照的人手忙脚乱在指定时间内拍了一卷大头贴,就一张勉强能看,其他全是模糊晃动的不甚清楚。照片上的于宝白得像雪团,和白无垢融为一体般,而付野明笑得没了眼睛,短寸头配上灰黑相间的新郎装倒丝毫不见违和。 付野明把那张大头贴放于宝手心里:“你看你拍照多漂亮,送你了。要是放我那儿,我妈肯定真以为我什么时候想通了,娶了个日本美女媳妇儿,定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成天巴拉巴拉地耳朵都能给我念出茧。” 于宝怔愣着收好放进裤兜里。付野明单手揣兜昂起下巴:“心情好点儿没?宝二妹。” 于宝略作思索,他现在心情非常好,可是一想到回去了付野明还是得和陈决山睡一块儿,心情又变差了。只是他没有得寸进尺的权利,毕竟付野明都说了不喜欢他,愿意耗费时间逗他开心已经是付野明对他最大限度的帮助。 于宝:“好多了。” 付野明松了口气:“走吧,不早了,回去睡觉。你是一个人一间房是吧,别被你哥知道我大半夜带你出来吹凉风就成。” 于宝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出来,他哥肯定急坏了,心虚道:“我们一间房,他应该知道了。” 付野明皱眉,倏尔音量拨高严肃道:“你多大了还跟亲哥一起睡!害不害臊!你还要尿床吗你,十八岁了像不像话,走,我现在就去给你哥说说,正好教育教育他,哪有这样什儿惯着的!” 于宝被吼得大脑当机,屏息凝神,生怕哪个字说错了又触他逆鳞。付野明见他沉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拽着于宝就一路气势汹汹原路折返将其拽回旅馆。 果不其然,于心已经拿着于宝手机在旅馆一楼原地踏步不知多长时间,满头大汗心烦意乱。见了于宝和付野明,于心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里,迈步过去走近于宝面前,语气严厉训斥道:“这么晚出去你不跟我说一声?这是在国外,你要是跑丢了……” 于宝面露愧色,乖顺认错:“对不起,哥哥。” 付野明简直听不下去,打断道:“不是,于心啊,你弟弟都这么大个人了,你能别老把他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成不。” 于心正处气头上,见付野明这罪魁祸首还理直气壮,带刺儿冷笑道:“付老师,于宝是我弟弟,我难道不该担心他人身安全?倒是你,半夜私自把我弟弟带出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付野明一听,彻底来了火:“是,我带他出去没知会你,是我的问题,我跟你道歉。但于宝现在这年纪,你俩还睡一块儿合适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愣了。于心沉声:“付老师,我跟宝宝和小贝订家庭房一起睡哪里不合适,小贝才12岁,他一人一间房我不放心,这也是家父家母的意思,有什么问题吗。” “……”付野明满头黑线,如遭雷击,咬着牙看向于宝:“你咋没说是你们仨兄弟一间房!” 于宝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心疑这有什么需要详细补充解释的。 付野明呼出口气,挠头:“那啥,误会一场,误会,我就是觉着吧…孩子都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家长百分之百管束着霸占着,一口气都不给喘,孩子得多大心理压力。是我话说急了,你甭跟我一大老粗一般见识。” 于心面色缓和:“付老师,是我心系于宝安危乱了分寸,措辞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客套交流了会儿于宝的在校表现,于心方才将于宝领回了屋,语重心长批评他在异国他乡乱跑是件性质非常恶劣的事,于贝在旁暗自捂嘴雀跃,心道终于轮到于二宝挨回训了! 电梯升至顶层,门开,付野明走出电梯门的同时,穿了一身浮夸水钻西装的金发日本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日本男人笑了笑,用日语向他问好,付野明垮脸不语。 房间内凌乱狼藉,陈决山拖着酸痛的腰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满面通红,jingye从难以启齿的地方流出,正打算去清理,落锁的声音刺耳,付野明瞥了他一眼,双手环胸问道:“怎么样,爽够没。” 陈决山笑了笑:“意外地特别舒服。算起来我做零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回是最满足的,总算理解你为什么只喜欢在下面了。” 付野明没觉得日本牛郎有什么稀奇的,那金头发活儿再好,也不可能比得过两根小宝二妹cao人cao起来舒服。 所以他一点都不羡慕,也不好奇。只是胸口闷得像落了水的荒鸟,狼狈不堪。 他直勾勾看着陈决山。他在等待,等待陈决山的宣判。等待陈决山向他宣布,付野明,你的无期徒刑,改判为死刑。 其实理由从来都不是陈决山说的,性不再和谐,抑或失去新鲜感,付野明爱了他快七年,都快成了他肚里的蛔虫。陈决山在想什么,他甚至比本尊一清二楚。 如果把他对陈决山的感情比作足以灌溉一整片沙漠的千里洪涛,那陈决山对他,就是桌上半杯白开水。水杯坠入滚滚洪流轻易能消失不见。对此付野明无能无力。 陈决山是他年少时的执念,是细水长流的羁绊,是爱的具现化,尽管这羁绊仅靠他一人的绳索在捆缚。陈决山之于他,就如同现在的他之于于宝。所以他告诉于宝,你不喜欢我,同时也无异于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付野明,你不喜欢陈决山,你只是不甘心用七年时间陪伴的是别人的未来。 “陈决山,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趁放假特地抽时间和我一起出来旅游,应该准备好了很多话要告诉我。”付野明平静道。 陈决山怔,但他依然将那日在会所对别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阿明,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分手,等我整理好了自己,我会回来找你。或许你总认为我对你没有感情,但在我心里其实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你,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我的心不是石头,刚开始答应你,我的确抱着将就尝试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开始。不管你相不相信,阿明,我比你想象中,要更爱你得多。” 从那天在会所起付野明就在极力避免死局,结果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付野明心里唾弃什么人定胜天都是鬼话,每个人的命运都早被天给定死了。 “好,知道了。”付野明满腔感慨也没了宣泄之口,心想还说个屁。 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单独订了间房,第二天不道而别乘坐上回国的飞机。有人留在了这里,有人离开得悄无声息,如同季节更替,夏秋之间总是突如其来的切换。 宜城的夏天不长,暑假后半截已经入了秋,付野明提前去学校报道,住进积了灰的教师宿舍。付野明突然就无事可做,每天在日历上画着叉,等待着开学季。 付野明忍不住想,自个儿真损呐!学生们个个都在惊恐暑假一天比一天少,高三地狱就要来临了,就他一个不用考试写作业的大闲人隔岸观火,比谁都殷切盼望,新学期快点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