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近期天气反复无常，仿佛失了孤的老女人。

    蔺远走得急，豆大的雨滴从枝桠滑落，打湿裤脚，沥青路面很快积了薄薄一层清水，打着闪的轿车开得又快又猛。

    “抱歉、抱歉……”

    路边一个急刹，蔺远眼睁睁瞅着袋子里蔬菜飞出去，滚到泥地里，被轮胎轧扁了。

    车里下来一名温雅知性的年轻女人，戴着珍珠项链，小腿笔直白皙，很歉意地扶住他：“你没事吧，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蔬菜，我会赔给你的；衣服也脏了，真是不好意思……”

    蔺远对于礼貌的人总是难以招架，连连摆手：“是我走路没注意，没关系的。”

    女人看了看四周：“下雨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过去，也算弥补你一点。”

    蔺远下意识拒绝，对方却意外地坚持，“我会过意不去的。”

    他只好报了小区名，女人一听却笑了：“原来我们要去同一个小区，正好顺路，缘分真奇妙啊。”

    缘分确实奇妙。

    “我父母住在这里，今天我来看看老人，没想到还能碰见楼上的邻居。”

    老人住在一楼，低头就能看见他们晾晒的衣服，种植的花花草草，蔷薇花攀爬着老旧的砖墙，映衬得这一块儿生机盎然。

    他们顺路去了，路上女人自我介绍说叫齐静雅，会计专业，就在附近的公司上班，市里知名的一家外企。

    “你男朋友一定很幸福。”

    齐静雅腼腆地笑笑，捋起耳边发丝：“嗯，他对我很好，我们谈了四年了，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

    她说着说着，蔺远安静地倾听，不知不觉停在了楼下，对方才恍然大悟，谦笑道：“一不留神时间过得飞快，你可能觉得我说得太多了……进来坐坐吧，我爸妈都在，他们特别喜欢年轻人……”

    蔺远第一次认识楼下的邻居，便没有拒绝，一边进门一边笑道：“不会，听你讲话很舒服，看得出来很幸福。”

    听到声音，老太太连忙放下手里缠绕的线团，笑得脸上堆起褶子：“静静回来啦！这是你朋友吗，长得真俊啊，一表人才……”

    她握住蔺远的手掌，上下摇晃。蔺远赧得脸红，况且对方掌心很粗糙，和苏甯截然不同，却意外地温暖镇定。

    蔺远怔愣了一瞬。

    再回神，齐静雅脱下外套包包，陪着父母在厨房弄菜，说说笑笑，其中老头的嗓门最洪亮。

    蔺远有点坐立不安。不过一会儿老太太就出来了，继续织毛衣，边织边闲话家常，听说他是楼上邻居，笑得更加开心：“你要是有空了，或者不想做饭，就来我们家里坐坐，每天饭菜都吃不完，你看——”

    她手指窗外：“外面这些流浪的野孩子，大家都胖了一圈，一到饭点就知道在窗台外蹲着，等着投食呢！”

    蔺远没说话，不过渐渐地扯开嘴角。

    “要多笑一点。”老太太和蔼道。

    蔺远摸了摸嘴角，又听她说：“笑起来多阳光的小伙子，别吝啬笑容，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被生活打败了，是不是？”

    “抱歉，我只是没注意……”

    “不用道歉，你太小心翼翼了，把这里当家人就好——你看，又没人会责备你。”老太太乐呵呵的，褶子绽放得犹如墙外蔷薇花。

    “吃饭了！”齐静雅端着盘子出来，四个人围坐桌边，雨后日光懒洋洋地爬进来，靠在每个人轻松的肩膀上。蔺远难得吃的很饱，难言的轻松愉悦包裹了他。

    “您家的蔷薇花开得真好。”蔺远衷心赞叹。

    “因为我妈特别喜欢打理她们。”齐静雅温温柔柔笑道，“植物也有感情嘛，她们感受到播洒的爱意，肯定就生得花团锦簇。”

    蔺远出神地盯着它们，却感觉心脏被蔷薇刺悄悄扎了下，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痒。

    这顿饭吃到下午六点多，齐静雅要回家了，还笑着说下周会再来看望他们。老太太朝蔺远挤眉弄眼：“你看着，她老盯着手机，肯定在等她的男朋友小言啦。”

    蔺远笑着跟老人道别，陪齐静雅送到门口，两人还说着话，手机铃突然响起。

    “哎呀，他到啦！”

    齐静雅挥挥手，跑下楼梯。远处大步流星过来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刀削斧凿的轮廓映着夕阳，走到台阶下，齐静雅扑进男子宽阔的怀抱。

    她没有注意到蔺远惊惧的神色，挽着男人微笑介绍：“哲言，这是我朋友蔺远，和你一样大呢。”

    李哲言目光从女友幸福的脸蛋上挪开，眯眼瞅着后倒一步的蔺远，低头遮住眼底的神色开口：

    “你怎么会和他这种人搅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