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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崖是五铜山西部的一片断层,据说是远古大仙劈出的,涯谷极深、险峻非常。 所以师父明令禁止他们在这周围晃悠,万一掉下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五铜山也没有下去寻人的人力。 但是总有熊孩子不听管教,陈冠就曾来这冒险过,他发现了一片前朝建筑的废墟,从地基的形式能看出是片炮塔,不知为何要建这么高。陈冠不懂史书,只觉得好玩,叫上李文溪将这当成他们的秘密基地。 甚至陈潇都不知道。 他没告诉meimei单纯是因为陈潇会拿这事和师父说,然后教训他一顿。而且和李文溪两个人待着也很快乐。 陈冠爬上这片石基,与记忆中的不同,岩石已长满青藓,缝隙里生出野草。狂乱的剑气痕迹到此为止,陈冠上前一步便看见入石一寸的利剑,此时来风,剑刃便嗡嗡地鸣响。 当他握上剑柄时,仿佛还能感受到李文溪手心的余热,他盯着旧缠布上的血迹,眼前出现侠客持剑砍人时缠布被溅上血滴的幻视。陈冠张开五指再握住剑柄,全身生出热血,再用力将剑拔起,他看到剑身反射出的自己的脸。 他轻声感叹,又在杂草里寻了会,找着了李文溪扔下的剑鞘。 江湖传闻这把剑是盟主请天下第一铁匠薛闻雨打造的极轻极厉之剑,使剑之人能在飞跃途中连取数十人性命,但也要小心剑气会伤及自身。李文溪已与它相伴十年载,不知为何要将剑抛下。 他压制着拿剑的那只手,剑入鞘了也在他手中发抖鸣叫,陈冠整条手臂都被镇得发麻,背后一卷狂风袭来,他闭眼忍过数秒,剑才停止了颤响。 陈冠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回过神摸循去往断情崖的小路,他爬到台塔边缘的高处,不知为何回头望了一眼。 “你也太矫情了吧,使上真剑还不开心?”大半年没见了,陈冠却见他一年比一年郁郁寡欢,便伸手揪住李文溪脸上两边婴儿肥,让少年的苦瓜脸扮成鬼脸笑起来。 少年一只手扯不开他,忙把怀里的剑放下,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你别搞我……” 陈冠放开他,迅速顺了剑溜走,躲到岩石后面冲他吐舌头,“略略略……” 李文溪原本就烦闷,这时真的有点来气,他捏紧了拳头,面目严肃道:“陈冠,把它给我。” “嘻,我偷走了就是我的东西,怎么样,我学得不错吧。” 陈冠本以为他要来抢,谁知李文溪转身就走了,“那你留着,那剑我不要了。” “唉……等等!”陈冠忙出来拉住他,刚碰到李文溪的衣角便被抓住手腕,他刚预感到不妙,就被李文溪一个擒拿抵到地上。 “噢噢噢,好痛!你轻点!” 陈冠干嗷着,却不见李文溪松开,他继续嗷,却感觉背后有雨滴下来,但这雨怪热乎的……额,李文溪该不会哭了吧? “不是……你好端端的哭啥?” “陈冠,我杀人了……” 模糊的幻影一闪而过,陈冠捏着太阳xue回头,眉头紧蹙。身后的回忆里,他抱着那个还没长大的少年,抽空了脑细胞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 “不就是杀了人吗?多杀几个就习惯了哈哈哈!” 李文溪与他相拥,抽泣地说不清话,他又问了一遍,李文溪才哑着声音说:“有你在真好……” “你干嘛这么rou麻!想讨媳妇了?”陈冠夸张地打了个激灵,像是被恶心到,他猛地拍了下李文溪的背。 “咱俩不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吗,以后娶了老婆别忘了请我喝杯酒帮我也找一个,最近的小女生好难伺候的……” 李文溪哭过了,陈冠便又拿起他的剑来玩。 “它真的好轻,我能拔出来吗?” “可以,但你小心……” 李文溪的提醒往后一步,陈冠抽得快了,剑嗡地一声出了鞘。 他扑过去将陈冠的手打开,剑在空中翻转两圈,漂亮地插进石缝中,可它的主人看都没看它一眼。李文溪撩开眼前之人的鬓角,只见从眉尾斜开到额角的刀口正哗啦啦地冒血。 “啊呀——还好没伤到眼睛!”陈冠摸了一手的血,还是笑嘻嘻的,见李文溪板着一张脸瞪他,他还将手往身上擦了擦才把这人推开。 “我没事,你别闷着,把剑捡起来,我可不敢碰它了。” 李文溪转身扯了一把青蒿在嘴里嚼了几下,再拍到陈冠脑门上,陈冠不乐意,“别动,给你止血!” “别,都是你的口水!我自己弄!” 奈何陈冠又打不过,他见李文溪这么认真,挣了几下就任他在伤口上糊药草,李文溪还撕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包上。 不是……就这么一点小伤口,流点血还好得快些! 这话陈冠那时没说出口,今朝回想,却发觉到他处处都在伤害李文溪,这人为何还能对他有如此心意? 既然待在他身边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留下…… 况且李文溪这些年走南闯北,不是没遇到情投意合的……好像真没有,他就是个冷酷的独行侠,连情报犯都难能和他打交道。 陈冠忽地想起了白施的吐槽,“你要找李文溪?我劝你和他划清界限吧。” “他要是弃武从文,确实是个好官,皇帝绝对会欣赏他,但他当官第二年就得饿死信不信?” “他绝不会领你的好处,人情也是。这种人,他欠他一俩银子,你得还一百俩都不够。” 陈冠还记得当时白施鄙夷的表情,他怀疑李文溪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过结。但陈冠也懒得和他争辩,他清楚自己的朋友是什么人。 但他现在,有点搞不清了…… 李文溪那么喜欢他,他们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如果没有一个答案的话,他留在李文溪身边也是伤害他。 但是陈冠清楚自己,他喜欢了这么多人,该放下的时候苦一苦还是能放下,这么要死要活的要在一起,陈冠是万万不乐意的。 他向往李文溪,将他当成毕生的友人,这不是喜欢一个词就能说得清。 他从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让这人受伤,但他一直在伤害李文溪。 陈冠缓缓叹了口气,李文溪是除陈潇之外对他最为重要的亲人。 李文溪把当年欺负过他的人都胖揍一顿,他气忍声吞到有还手之力时,便将过往的仇都报了。陈冠也不是没和他有过摩擦,两人相约来此地切磋,结局总是李文溪将他撂倒,要他答应一个要求。 他与李文溪最大的一次冲突,就是在断情崖。他刚找到轻功的窍门,见断情崖上连着一根破破烂烂的独木桥,便告知李文溪他要攀上独木桥去另一头看看。 谁知他把李文溪带过来,这货死活不让他过去,他都试过了桥还是蛮结实的,但李文溪非说他不听劝是在作死,就把桥绳砍断了。 为此陈冠和他打起来,两个人在草里滚得灰头土脸,一脸煞气地回去。李文溪又被接走了,再来时两人都翻过这一章,和好如初。 李文溪少年时期就时常冷脸示人,看起来极为深沉早熟,和陈冠在一块也被他带幼稚了,总能灿烂地笑起来。 因为李文溪信任他,只对他一个人敞开心扉。 陈冠又何尝不是,因为李文溪的事,他和那届师友结下了梁子,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毕竟在五铜山,值得他感激的只有师父。他才如此渴望下山,在温柔乡里排解寂寞。到了江湖上,也只有武功高强又讲义气的人才能交上朋友,陈冠还不会喝酒,这么多年了,也是奇遇让他碰到了白施。 而其他人脉……都是要花银子的…… 若他遭遇不测,也只有李文溪会将他寻回来,陈潇也会想办法吧……不,她还会把花残雪和柳衫云叫上,那才是真的遭遇不测! 陈冠脸黑了一寸,李文溪也看到他如此丢人的一幕了,为什么……要是他的心上人被人那样了,陈冠气死之余也会放手另寻新欢,虽然喜欢了这么多年有点可惜吧…… 他蓦地脸全红了,李文溪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害羞啊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