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求求你别挂电话
十月中旬,上c区就下了第一场雪。 尽管雪后就放晴,天气预报还是提醒各位市民做好保暖工作,迎接十二年来降雪量最大的冬天。徐轻羽坐在前往市中心的电车上,听屏幕里的主持人播报未来几天的温度,每一年的冬天和往年比都会更冷。 而随着天气由秋转冬,上c区的黑夜降临得越来越早。天冷了,出来寻乐子的人们更偏向于坐在酒吧里,但红灯区的人流量依旧可观。自从最新版本的信用值减分说明中包含“持有黑镜”,与之相关的打砸破坏现象锐减,不出十来天,人们就淡忘了曾经的混乱,照常出行,游玩,寻欢。 这座城市又恢复了安全和稳定,华灯初上,夜晚的水晶城灯火通明,人潮不息,徐轻羽上回联系代理人问他可不可以退三个月租金,代理人不留余地地拒绝,并告诉他若是早知道黑镜们这么快就销声匿迹,他不可能用那么低的价格拿到桥边的橱窗。 徐轻羽不置可否。和之前的小巷子相比,他现在租的橱窗是几乎是所有人逛红灯区的必经之地,每个晚上从他窗前路过的行人数以千计,总能做成几桩生意。 干这一行来钱太快,愿意出卖rou体的又都是年轻人,钱花得也快,但徐轻羽全部都攒着,连以往雷打不通的饭团钱都省下了,为得是尽快从黑市买到去中a区的通行证,他也没料到黑镜的运动这么快就停歇,而按现在的收入,他最快能在年前偷渡离开。 那是他唯一的盼头,他为此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给在红灯区巡逻队的队长口。那人身高体型与祁连相近,头顶的暖灯落在他身上,投下的黑影将跪着的徐轻羽整个笼住。但他不是祁连,祁连是不会拽他的头发强迫他仰头,在快射的时候抽出来,让白浊淌满他的脸。 他配合,摒气闭眼,在黑暗中看到幻相中的祁连。刚开始的一个星期祁连还坚持在老地方,但在又一次看着他坐在轿车里离去后,他就不再等待了。也是在那之后,徐轻羽才发现祁连原来抽烟,每次巡逻到他的橱窗附近都烟不离手。再后来,祁连就不见了,徐轻羽上回做这个警察的生意,在他舒服后假装漫不经心地打听那个年轻的警官,他告诉徐轻羽祁连被调到了市局。调令很早就下了,但他推延了很久才去。 “看不出来吧,那小子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背景,信用值也和我差不多,没想到真人不露相,不然一般人哪进得了市局……” 那人当时是这么说的,阴阳怪气,透着丝丝嫉妒和不甘。祁连还在的时候他对徐轻羽的额外照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祁连调走后,其他巡逻的警察没难为徐轻羽,但每当游客举着相机对着徐轻羽拍照录像,他们总是姗姗来迟,也不特意检查影相删了没有。后来有人把他跳舞的视频传到网上,被下架前的点击率惊人,徐轻羽没办法,只能无偿取悦巡逻队的队长,换来他们及时制止窗外游客对自己的偷拍。 于是他终于安全了,不管是在红灯区还是客人的房间里,徐轻羽现在跟着回家的客人更是把他带到了凤凰山。 那地方就在红灯区不远处,闹中取静,如果没有私家车,出行并不便利。但这座山上的别墅全都间隔甚远,隐蔽性极强,被很多富人买来当度假别墅,或者金屋藏娇。梁先生的那一栋正好在山腰,进屋后,他不露声色地跟徐轻羽炫耀这栋房子的市值,装修又请了哪些有名的设计师,除了山顶那栋异域风情的小城堡,整座凤凰山再也找不出更有品味的房子。 徐轻羽当然不会傻到来一句他就在那座小城堡里住过,而且那房子刚开始不是这风格,他只不过跟周庄随口说了句想家,周庄就特意按照下b区古迹的特点改了山顶别墅的外观,当作礼物送给他。那三年周庄还送了他很多东西,但所有金银细软都在他举家迁往上a区后被冻结,徐轻羽赤条条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没了周庄,他又赤条条只剩一个人。 他和梁先生先在卧室做了一次,他注意到房间里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刚开始有些放不开,梁先生宽慰他,说自己的妻子外出访学,而且两人结婚前就商量好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徐轻羽不是第一次跟梁先生做,他是少见的温柔克制的客人,但今天,他明显感受到梁先生的激烈和兴奋,尤其是他照做着穿上他妻子的裙子,比起进入,梁先生更痴迷于抚摸和亲吻。 等梁先生终于在情事上意兴阑珊,他也想到填肚。这栋别墅不是他常住的地方,妻子外出后,佣人后厨也都被撤掉了,梁先生原本想让附近的酒店送餐过来,徐轻羽下楼见冰箱里还有些食材,就提议自己做几个小菜。梁先生刚开始站在边上好奇地看徐轻羽cao作,但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多久就受不了油烟味上楼打游戏,徐轻羽听到身后有动静,没回头,说了句“还得再等等。”那瓷碟的碰撞声停了一两秒,就又响了起来。 徐轻羽只得扭头,隔着两三米站着的并不是梁先生,而是同他眉宇相似的少年。他穿着私立贵族学校的校服,校徽上面的刺绣名字为梁凡。 徐轻羽也愣了。在那无忧无虑的三年里,周庄将不少重要的会面都安排在那栋山顶别墅,梁先生背后的又是区长梁启涵的近亲,自然前来拜访过,徐轻羽偷偷见过几面,但梁先生从未见过他。几年过去,徐轻羽不再是被眷养的无忧无虑的金丝雀,梁先生还像个长不大的男孩,被殷实家庭的保护,连他十六七岁儿子的眼神都比他锋锐尖利。 “找、找水杯吗?”徐轻羽刚洗过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抬手打开上方的橱柜,从里面拿出个蓝色的玻璃杯,梁凡伸手,徐轻羽以为他会接住,但他自己一松手,那水杯就掉到大理石面上炸开,碎了一地。 “我来收拾,你——”徐轻羽的“小心”还没说出口,一抬眼看到小梁冷漠又轻蔑的眼神,就知道他刚才的脱手是有意而为之。两人没有再交流,梁凡不是第一次见父亲在母亲外出期间把外头的情人带回来,有一夜情,也有久住到他母亲回来前夜的。这些不知廉耻出卖色相和rou体的人让他觉得脏,小梁一句话都不屑施舍,更不会怕他找自己父亲告状。 他推开徐轻羽,自己拿了个杯子离开,徐轻羽将地上的碎玻璃清扫干净,上桌吃饭后也没提这事,只说自己刚才看见他儿子回来了。梁先生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简单的家常菜反而很久没尝过了,自己大口吃着,却想当然觉得儿子肯定吃不惯,也就不喊他下楼了。 梁先生酒足饭饱后,徐轻羽起身要收拾桌子,梁先生让他坐下,脸上的表情从未有过的正经。 他说他挺喜欢徐轻羽的,那种喜欢当然是对莺莺燕燕的满意,但徐轻羽又有那么点不一样。他也是明白人,看得出别的情人总想在他身上多捞些好处,甚至还有不自量力想上位的,但徐轻羽总是很安静,会认真听他说话,给出的反应也不敷衍,这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梁先生觉得在他身上花的钱,很值。 “所以……”梁先生递上一张电子支票,意图明显。徐轻羽连连摆手,说自己不接长期的,梁先生把手指头挪开,那张支票其实是空的,意思是让徐轻羽自己填个数字。 徐轻羽默然垂眸,说不犹豫是不可能的。 “你再考虑考虑,别怕,我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性癖,也不会亏待你的,肯定让你赚得比接散客多。”梁先生凑近了,饭饱思yin欲,将徐轻羽压在椅子上。徐轻羽配合地曲起双腿,每每被颠到晃脑仰头,他总觉得楼梯上发有模糊的阴影,像是有人躲在那里儿偷窥。 可等他们回到卧室,楼道上又是空无一人的。梁先生正值壮年,精力充沛,但爽过之后也只想着睡。召妓的大多不乐意mb留下来过夜共享一床,但梁先生有包养他的打算,入睡前也说过让他就在这儿休息。徐轻羽睡不着,坐在床沿双手捏着那张支票的两角,不知盯了多久,才轻轻放在了床头,除了自己的衣服,什么都没带走。 他出了门,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晚秋的山林间真安静啊,没有云,也没有风,踢颗小石子,滚到前头看不见了都还能听到声音。他在这儿住过,对路况也熟悉,很快就走到山腰的一处视野极佳的平地,那里没有树木的遮掩,可以一览山脚的溪流和山顶的别墅。 很凑巧地,他第一天来上c区就曾路过这儿,隔着车窗赞叹凤凰山优美的居住环境,然后问周庄,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上c区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漂漂亮亮的小傻瓜。”周庄当时捏了一下他的鼻尖,逗弄着说,“像你一样,什么都无需做,享受就行了。” 徐轻羽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他拢了拢外套将自己裹紧,转身后再也没有回头。 他是在约莫五分钟后发现自己身后有人的,每当徐轻羽经过山路的拐角,他都会藏到树后,身子是看不见了,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且无处遁形。刚发现的时候徐轻羽没放在心上,他不相信凤凰山上会有跟踪狂,如果人身安全在这里会受到威胁,整个上c区都没有安全的地方。 但那个人确实古怪,压着帽戴口罩,徐轻羽离山脚越来越近,他也离徐轻羽越来越近。徐轻羽刚经历过性事,双腿又僵又酸,根本跑不动,只能掏出手机做出给朋友打电话的样子。 但徐轻羽在上c区没有朋友。 他的声音颤抖,那干巴巴的寒暄客套一听就是装出来的,徐轻羽自己都不信,再一次扭头确认距离后他后背都冒了汗,求生欲和惊恐不安让他下意识按了快捷键,他的耳垂和侧脸都染着屏幕的光,那是通话接通后才会有的光亮。 “喂?”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但对方的声音并不迷糊慵懒。 “……喂。” 对方沉默,像是听出了来电是谁。徐轻羽怕他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手机,慌忙道:“别挂,千万别挂。” “祁连……”徐轻羽都不敢往头看了,只能最大限度地加快脚步,哀求道,“求求你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