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祁连好上了
凌晨四点,结束营业的红灯区不再五光十色,徐轻羽的橱窗灯光是最后关闭的那一个,不是因为他生意好,而是当他走到拐角,有一个人倚着摩托车静静等待。 徐轻羽不好意思地笑,有些羞涩地低头,正要从小巷的阴影里出来,另一个橱窗女郎抢先一步走到祁连面前。徐轻羽认得那头红发,她是整个红灯区最受欢迎和昂贵的工作者,旺季时想和她过夜还需要预约,不是客人挑她而是她挑客人。 但她确实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一侧身,被皮裙包裹的蜜臀就蹭上摩托车的后座。她的长相很甜美,笑起来眨个眼,对方不是祁连,说不定就被迷住了。她的声音很小,徐轻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看她的表情动作,多半是想让祁连带她走。 她不缺客人,这么明晃晃得示好勾引,显然是看上祁连了。徐轻羽应该站出来的,让祁连看到自己,但当祁连的手搂过女郎的腰,徐轻羽攥着衣角,磨蹭地往阴影里又退了一小步。 然后祁连将那女郎往前一推,让她丰满的臀离开后座。 “为什么?”女郎娇嗔地抬高嗓门,徐轻羽也听得见 “我等人。”祁连还是淡淡的。 能让祁连在这个点这种地方等候的肯定不是什么清白姑娘,女郎想当然地认为祁连找了个妓女过夜,而这片红灯区,又有谁的名气能比她大。 “有我好吗?”她一插腰,曼妙的曲线更加明显,单薄的徐轻羽从她旁边走过,除了身高和肤色占优势,远不及她性感丰满。 但祁连的“上车”是对他说的,还帮他戴头盔。女郎没有离开,直白地打量,说祁连不像是同性恋。 “还是说你喜欢玩后面,所以才找他。我也可以让你玩。”她没放弃,继续说些没羞没臊但话,下巴就要搁在祁连的肩头了,年轻的警官躲开,没让女郎碰到自己分毫。 “我已经下班了,你注意安全,最好别一个人回去。”祁连说完,也戴上头盔,扭动手把启动后没马上驶离,而是提醒徐轻羽搂住他的腰。 徐轻羽愣着不动,他就握住身后人的手腕,放到自己身前。初秋的夜已经有些泛冷,但祁连的背像一堵宽厚的墙,将风和凉意挡在外面。徐轻羽一路都没同祁连言语,也一路枕着他宽厚的背。他开到棚户区的入口,徐轻羽下车,说完“谢谢”后没离开,手背到后面勾着手指头,请祁连“进来坐坐”。 “不了,你早点休息。”祁连没取下头盔,只是把镜板打开,徐轻羽只能看到他的眼。 “怎么调到红灯区了?” “我那天之所以来这附近,也是因为接到报警电话,没想到是黑镜谎报的,就是为了引警察来进行殴打施暴。单位领导知道后怕我被黑镜盯上,安全起见把我安排到别的管区。” “这样啊。”徐轻羽点点头,没什么可以问了,还是没走,就是站着。 “我……”再开口的是祁连,原本同徐轻羽直视,此刻稍稍侧脸挪开目光,咳嗽声很刻意。他说自己问过医生朋友,安慰剂不成瘾,服用三年后慢慢戒断,断药后不会有不良反应。 他没怎么停顿就提到治安,听上去很突兀,但也和徐轻羽切身相关。他说这次的黑镜运动与以往的示威游行都不一样,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消停,戴着眼镜犯案的人越来越多,但区议会正值换届,为了维稳压着新闻不允许播报。 “所以最好别在晚上出门,太危险了,如果一定要外出……”他呼了口气,坚持道,“我送你回来。” “……像今天这样?” “嗯。” “以后都这样?” 祁连看着他,点头:“嗯。” “你这人怎么……” 人在拒绝自认为不值得拥有的好意时总会冒出些尖酸刻薄的话,徐轻羽也这样,可他都还没说出来,那颗被药物安抚惯了的心突然失控冲撞,拽着他也往前走,隔着厚厚的头盔,在祁连嘴唇的地方落下一个吻。 他想说祁连怎么这么傻,但他真正想说地,是祁连怎么这么好。 他在那主动的一吻之后落荒而逃,留了条门缝,看到祁连在他进屋后过了两分钟才离开。祁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最擅长装什么都没发生了,在红灯区里再见面,他绝口不提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但等人潮褪去,他还是倚着摩托车等徐轻羽。 刚开始,他一言不发地送徐轻羽回去,深夜的街巷空荡,他熟悉路线后车速越来越快,过了几天,就又慢了下来。徐轻羽也不再需要他提醒,每次都自觉地搂住他的腰,有一回徐轻羽喝醉了,他连着好几天没生意,关灯的时间越来越早,从原来的徐轻羽等他,变成了他等徐轻羽。 他就去附近的酒吧喝了一杯甜酒,坐上摩托车后酒劲彻底上来了,他松开手且摘下头盔,逆着风嬉笑胡言,说整个上c区都是他的。 他撒酒疯,笑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祁连怕他从车上掉下来,停车在路旁找能绑住两个人的安全绳,他倒好,脱缰似地往河里跑。之后发生了什么徐轻羽就记不清了,等他睁开眼,他和祁连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他被祁连带到了自己的公寓。两人挤在那张单人床上偎倚取暖,他后背贴着墙,双手还是搂着祁连的腰, 祁连的反应一向灵敏,但在那个早上,徐轻羽将手抽出来又跨过他下床,他都没醒来。徐轻羽坐在木地板上,看着青年还在睡梦中的脸,竟觉得有些失落,他都喝醉了,没意识了,祁连为什么不要他呢。 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林泽,徐轻羽肯定能有答案,因为林泽不是第一天嫌他脏,但祁连对他的身体无索无求,却依然对他照料有加。祁连住在警局分配的单身公寓,地方不大,但该有的电器食物全都不缺。徐轻羽煎了吐司和蛋,把早餐放到飘窗上的小桌子,再把窗帘拉开,让祁连被光线唤醒。祁连揉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晃动,那么安静,却又给这个小小的一番天地增添了烟火气。 公寓没有阳台,只有飘窗,两人面对面坐在那张矮桌前吃碟子里的食物,又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地说“谢谢”。祁连同徐轻羽直视,徐轻羽的视线瞬即往窗外瞟,苍白的一张脸被暖阳照得泛起红晕。他想找些话题,瞥到桌边的相框里放着一张冰川的风景照,便问:“你自己拍的?” “不,是我母亲寄的。”祁连顿了顿,“她当时在中a区。” 中a区是独区盟九区中疆域最辽阔的,也是最为苦寒之地,别的区域的居民有多想往上三区挤,中a区就有多荒凉。 “那你母亲现在在哪儿啊?” “……她留在那儿了。” “真的吗?”徐轻羽笑了,显得有些激动,“我也有想过去那儿,我——”他赧然,声音放低,“你知道的,以我的信用值,也只有中a区会放我入境。” 这绝不是徐轻羽的心血来潮。他也有想过去一个谁也不曾认识他的地方开启全新的生活,中a区是唯一的选择。 “到时候我还可以去拜访你母亲。”徐轻羽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祁连也笑,倒不是觉得这个话题多激动人心,而是看到徐轻羽有精神气了,他看着也舒心。吃完早饭后祁连要去警局处理些文件,徐轻羽准备和他一块儿离开的,祁连指了指床,说他完全可以再睡会儿补觉。 “那、那你不怕我把你家洗劫一空,然后逃走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缺钱的。”徐轻羽吓唬他,但连恐吓的语气都很笨拙。祁连已经站在门口了,被他那正经样逗乐,很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人往房间里一推,关门前柔声说:“再睡会儿吧。” 而等到正午过后,祁连回家拧开门锁,徐轻羽还真的逃走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但他原本有些杂乱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飘窗上的矮桌中间摆着一盘饼干,压着的小字条上说那小半包面粉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徐轻羽还留了一句:“我偷了十二块小饼干,不许问我要回来。” 祁连的手指划过那张字条,都能想象徐轻羽说这句话的语气。良久,他将字条塞进相框的背面,坐在矮桌前慢慢将小饼干吃得一干二净。 那天之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多变化,纵横四海徐轻羽再也不敢喝酒吧的甜酒。祁连依旧送他回家,两人的关系微妙而和谐。别的警察被调到红灯区这种地方都想赶紧找机会调走,祁连什么都不争,尽职尽责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别说红头发的那一个,其他橱窗女郎明里暗里都对他有心思。徐轻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生出紧迫感了,不然不会在橱窗里坐了十几分钟就关灯,装出不舒服的样子,让祁连在工作时间内送他回去,摩托车穿过红灯区,所有女郎都看见了,坐在祁连身后的是他。 可他还是恐慌。期间他还被一个客人投诉了,他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却心不在焉得让客人觉得他不值那个价,他说徐轻羽没职业cao守,嘴里含着他的,那双眼一看就是想着别人的。 徐轻羽不是第一天干这个,什么刺耳的话都听过,早就免疫了。但那个客人的骂咧还是点醒了他,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有那个话不多但热心肠的警官。 他想祁连,想了解祁连,想在摩托车之外、太阳光找得到的地方正大光明地搂抱祁连。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蚂蚁窝曾经的地头蛇盯上些时日,那个出狱后的无业游民多次看到祁连送他回租住的棚户区,徐轻羽含蓄又不舍的神情也全被他看在眼里。有一天那个刀疤脸终于忍不住,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到徐轻羽门前,徐轻羽起先都没认出他,这不稀奇,两年的牢狱时光让他苍老了二三十岁,驼着背不复往昔横行霸道的模样,只有脸上对那道疤依旧深刻。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他没进屋,就倚着墙站着,要不是身上的酒味浓重,还真挺和和气气。两人体型不是一个重量级,徐轻羽肯定打不过他,戒备地握紧藏在枕头下用于防身的棒球棒,那人看见了,摆摆手,嘟囔着重复道:“我真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说点有意思的?”他自问自答,念叨着下流的邻里闲话。徐轻羽丝毫不感兴趣,棒球棒都要抽出来了,他听到那人慢悠悠地问:“你跟祁连好上了啊?” 徐轻羽猛然抬头。他错愕的神情正中那人下怀,酒瓶子也扔了,捂着肚子仰面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到头来……还是跟婊子好上了。” “你在说什么?”徐轻羽困惑不解,“你认识祁连?” “怎么不认识,我忘了谁,也忘不了祁警官啊,”他终于收了笑声,揽了把破椅,瘫在椅子上疲惫道,“他妈用当婊子的钱养出一个警校生,这在当年,可是传遍old town的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