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淡漠

    在何念君的世界中，何再复并没有那么重要，他其实和何再复一样，在这个家里最喜欢李平君。而李平君死后，何念君对何再复的在意程度却远超于何再复对他。

    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受到伤害。如果不在乎了，也就不会失望，不会受到伤害。何念君会把自己的满分试卷拿给何再复签字，何再复没有任何表示。

    他说，如果你想要零花钱，跟管家说一句就行了。如果还想要别的，你四个阿公阿婆每个都喜欢你，别来烦我。

    何念君想要的不是这些，只是在以前，李平君都会夸奖他。他以为他的alpha父亲也会喜欢他。至少，很少有家长不会喜欢成绩好的孩子。何念君觉得自己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其实老师没有说签字，只是何念君想找个理由接近何再复。何念君之前几次都因为状态不好考得很糟，好不容易才考好了一次。出乎意料的是，或许班主任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之前也没有责怪他。

    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却连几句话都没有，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屋子里的气氛总是显得有些怪异。而何再复也没有以前那么爱回家。不论多忙，李平君在，他就有回家的意义，而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

    何再复经常在章台那些地方过夜，与某个漂亮的年轻男人共赴欢愉。他从不追求枕边人有某个地方像谁，逝者已逝，没有人能比得上李平君。若说容貌相似，与李平君长得最像的人是何念君。

    何再复今天不太舒服，没地方去，就直接回家顺便叫私人医生过来。私人医生简单看过，说他只是有一点感冒，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好。在何再复正有点无聊的时候，何念君过来找他了。

    “爸爸，今天有美术课，我画了一幅画。”何念君说。

    “然后呢？”何再复觉得头晕，很不想见到不想见的人。

    “老师说我画得很认真。”何念君又得了表扬，心里有点小得意。

    “所以你想让我看看？”

    “是！”

    何再复接过那幅蜡笔画，画面很简单：三个人站在草地上，还有小溪、几棵树、远处的房子、太阳和云朵。何再复知道何念君想说什么，但他只开口说：“我看过了，你可以回卧室睡觉了。”

    “可是现在还很早。”何念君说。

    “很早？那你想让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要陪你玩跳棋？”

    “爸爸以前会陪我玩的。”

    “但他现在不在了！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提起他？好意思画一家三口？”

    “今天主题是一家人，我就画了我们。”

    “幸好你只是画的简笔画，否则我一定会撕掉它。你凭什么画他？”

    “我为什么不能画……”何念君小声说着。

    “你心里清楚。以后没事少来我眼前晃。”

    “可我今天有事，我把画拿给你看。”

    “几天不见，顶嘴学得挺快。那我告诉你，我不想看到你，不要跟我没事找事。现在你可以滚出去了。”何再复的脸色从冷漠变成轻微的恼怒。

    何念君带着画画本离开了，这次的简笔画，他还多画了一条小溪和云朵呢。虽然他们都是爸爸，但这两个爸爸永远不一样。何念君不是不想和何再复搞好关系，只是这样的任务未免太难了。

    时光流转，又到了家长节——每年四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在家长节，孩子们会给两位家长送小礼物，一般是手工制成的小玩意儿。何念君六岁的时候给两位各送了一朵花。

    他用彩纸做了两朵花，觉得有一朵做得不好看，但之前几朵废花已经用光了彩纸，于是何念君把他认为不好看的那一朵送给何再复。李平君高兴地收下了，何再复本来就不在意，随手扔在一边。

    不过第二天，两朵纸做的花和几朵漂亮的假话插进了同一个小瓶子，是李平君做的装饰品。儿子第一次送给自己手工礼物，怎么也算成长的纪念。何再复还嫌弃纸花太丑，摆在客厅里难看。

    去年的纸花，也不知道是被李平君收起来了还是被何再复扔了。何念君也不知道今天要送什么，但想了想，不管是什么，何再复都不会在意的。他们除了住在一起和刚好有血缘关系，两个人之间似乎没有任何亲情。

    血缘斩不断，抚养之责不可推，但何再复对他没有那种温暖的感情，没有就是没有。如果说何再复对他还剩下什么，也就是因为李平君的死亡所带来的对何念君的恨意。

    今年的家长节，何念君还是送了礼物给何再复。没有别的理由，只是之前美术老师在课上让学生做手工，自己也做了，所以顺便送出去，仅此而已。

    跟何念君预料中的一样，何再复收下了，收下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没有看一眼何念君，仿佛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是间接害死自己爱人的人，甚至不是亲戚家的小孩，只是何念君，不过如此。

    四个阿公阿婆身体都还健康，何念君在闲暇时间会往两边跑。而何再复不管他，他在家里也挺快乐。在自己家是自由玩耍，在那两个家是被老一辈宠着玩。

    何再复在家的时候，只要何念君不发出过于强烈的噪音，他也不会管儿子在干什么。至于何念君有没有玩太长时间游戏，有没有晚睡，最近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好好吃饭……何再复都不在乎。

    学校的家长会，何再复从不参与，以前都是李平君去的。何再复最讨厌家长会，不论自己是学生还是家长。李平君去世之后，这项任务落到了何阿公的肩上。何阿公想，参加了儿子那么多次家长会，到头来还要参加孙子的。都说养儿防老，将来能享清福，到老了，事情反而更多了。

    “欢欢在学校过得好吗？”何阿公说。

    “欢欢？先生说的哪位同学？”何念君的班主任说。

    “噢，他现在大名叫何念君。”

    “我想起来，他以前叫何欢，后来改了名字。”

    “对，就是他。”

    “你就是何念君的alpha爸爸吗？以前有什么事都是他的omega爸爸来的，我都没见过你。”

    “我是他阿公，而且，我不是alpha，我是beta。”

    “哎呀，真是对不起。我看您年轻，就认错了。”

    “我儿子结婚早，他们生孩子也早。”

    “何念君同学成绩好，平常表现也好，跟同学们相处也好。反正，他是我们这些老师眼中的模范学生。”

    “他过得好就好，以后劳烦老师多关照他一下。”

    “我是班主任，关照学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