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

    窗外一阵轰隆隆雷响，随即雨声淅沥，木窗下栽种的花草瑟瑟一抖。

    得来从打坐状态里出来，睁开眼平静的扫视一眼屋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来是哪一位徒弟来过了。

    他一身白衣，从榻上下来，目光触及窗外被雨水扫进的桃花上，小小一朵粉嫩，残缺几片花瓣，尚不掩灼灼芳华。

    得来一手拂过那朵桃花，指尖轻触，冰凉娇弱，他骤然抬眼向外看去，院子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人，正朝他弯唇而笑。

    天边一声闷雷，桃树簌簌一抖，满树桃花纷纷洒洒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上，几乎挡住了他的目光。

    ——白衣人无声无息，只说了两个字。

    得来看见，然而默然无声，只望向那头顶抽绿的枝条，枝条向天空生长，尾端生着一浸满雨水的碧绿小苞。

    那点雨水便从花苞抽出，凝成透明水珠，突然出现在他的指尖上方，不待停留片刻，又从他的指腹上化成小溪流了下去。

    得来便垂下眸子，看那留在指尖上晶莹剔透的痕迹。

    ……

    “师父，求求您了……”

    吴朵总嫌师父每次闭关时间太长，师父又不喜别人在闭关时打扰，他好长时间才能见师父一次。

    现在总算见着得来，他就想成日腻在得来房里不愿出去，以前也是如此，只要他假装哭一哭，师父肯定心疼他。

    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哭得太早师父肯定又会当没有看见，他得先酝酿点情绪，把气氛推上高潮！

    “您把我留下，一睁眼就能看见干干净净的屋子，连一点尘灰都不会沾上，您不是最爱干净的嘛。有我在，您放心！”吴朵说着说着还拍起了胸膛，自信满满：“师父您到时候绝对是咱们整个临霄宗最出尘脱俗的人！”

    得来微微一哂，扫了小徒弟一眼，一向说不过他。

    小徒弟天赋不错，亏在年纪太轻，比内门性子不稳，比起外门弟子又娇生惯养些，以往还无甚大碍，在宗门里他尚可以护着他。然而当今天下时局大乱，过于依赖长辈，在未来离开宗门后可并不是个好习惯。

    他便皱了皱眉，没理吴朵先前提的事，只伸手拂去吴朵肩上那几朵残余的花瓣，沉声道：“朵儿，修仙不易，心性坚毅最为重要，你的性子太过随心随情，轻易就相信他人，须知人心易变，彩云易散，所有弟子中为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师父……”吴朵一下子感动了，眼睛圆圆的睁着，神情温软，像只皮毛蓬松眼珠红红的大兔子。

    吴朵开心死了，他是师父最宠爱的弟子，看那些师兄弟还胡说些什么，还拿什么跟他争，以后师父肯定只会偏袒他，让他们眼红。

    然而许是高兴得太早，上一秒欣喜若狂，下一秒便如丧考妣。

    只见得来顿了顿，依然道：“如今你已十六了，该是时候下山，和你的师兄们去外面好好看看。外面时逢乱世，凡人界兵荒马乱，为师只盼你行事稳妥，勿贸然出手而召来祸事——”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吴朵打断，他眼眶红着第一次拒绝师父道：“我不要，师父，你别说了，我不离开你！”

    得来心里怅然叹道，朵儿还是个小孩子性子，被他宠坏了，乍然一听要他下山离开亲近的人，第一时间接受不了。

    可是得来这一次超乎以往的心硬，任凭吴朵哭得满脸湿漉漉的，他本就容色姝丽，哭起来比那窗外被雨打湿的桃花还要艳丽芬芳，长睫沾满了泪珠，跟个小姑娘一样，扯着师父袖子哭哭啼啼的喊不要。

    得来依然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出去后，万事谨慎，听你师兄们的话，好好提高一下久滞不长的修为。”

    “呜……嗝，嗝！”小徒弟哭得就直打嗝，他哪里知道师父一出关就带来这种噩耗，他从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总害怕师父赶他离开，见师兄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心里就一直在打鼓，哪想如今竟然噩梦成真了。

    就算他说不去，得来也已下定主意，是件既定之事，不容更改。

    得来见他哭得凄惨，好说歹说总也养了他十六年，看他那样子，还是心软了下。

    拇指揩过小徒弟眼下的泪珠，得来神色轻微缓和，哄了点：“听话，朵儿，你修为太低了。”

    “那我、嗝，那我修为涨上去就能不下山，不离开师父你么？”吴朵以为遇到转机，抬起红肿的眸子抽抽噎噎地问。

    “不行。”得来断然拒绝。

    “……”吴朵抹着眼睛，太伤心了，张嘴又准备哭了。

    得来心知不哄一下不行，把小徒弟惯坏了，他便拍了拍吴朵的肩膀，有点安慰的口吻：

    “师父要为冲击元婴做准备了，好长时间都不会见你，你留在宗门里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去游历游历，长点修为，待你筑基成功后，回宗门后师父自然也能见到你了。”

    吴朵眼巴巴的听着师父的解释，眼睛肿的都不能看，勉强有了点心理安慰，总算是点了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