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周日。 安纪德上午十点多才睁开眼睛，然后看到秦含明发来的信息，问他有没有背单词呀？二十五个会不会很困难呢？ 嘁！他放下手机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再怎么垃圾，也不会连小学单词都背不下来吧？不要小瞧人，等自己醒了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今天就背它五十个看看。 然而等他真正的起床，从床上挪下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明明只是打开手机看了一个有趣的博主发了一个有趣的段子，想着十点半就去背单词，怎么等放下手机就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 父亲坐在桌边沉着脸问他：“你觉得秦老师怎么样？” 嗯？似乎是第一次父亲问他补习老师怎么样，以前不都是找到了就按着头让他上课，不上课就拿断零花钱威胁自己吗？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件事了？心里头有一种困惑，但是旋即被自己受到重视而充盈感动。他微笑着说：“我觉得他不错的呀。” “既然你觉得他不错，就好好学，一定要考到六分知道吗？”父亲放下碗，目光瞪着他，就像是在公司给下属交代任务一样，交代他。 果然。他想。内心的感动立刻烟消云散，被无情的抛去了自作多情这个分类。真是不知道爸爸死的时候，躺在棺材里会不会也是这样瞪着眼睛隔着玻璃板看着来吊唁的人。光是想到这个场景，就仿佛泄愤了似的笑了起来。 不过被父亲这样一讲，他又不想学习了。学习有什么用呢？你考了前十，父母就会想要你进前五，你考了前五，他们又想要第一。永远不知足的催着你前进，达不到要求就痛骂。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让他们失望就不会有希望，自己也不会有负担。 回到房间抓起一本早就看完的漫画书继续瘫在床上看，只是眼睛在麻木的看，心里却浸满了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继续自暴自弃，心里渴望着父母哪怕说一句学习很辛苦吧，都仿佛能支撑着他度过浑浑噩噩的高中三年。但是父母只会说：你怎么这么蠢，生你都不如生叉烧，你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你为什么就不学习…… 不耐烦的将书丢在一边，气鼓鼓的躺在床上。 手机‘叮’的一声，他拿起来看。是同桌发过来的消息。 同桌祝庭春：你还记得作业是什么吗？ 安纪德：我去看看记作业本。 翻开记作业本，把周五那天老师留的作业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同桌，然后沮丧的问：同桌，你觉得我是不是超垃圾？ 隔了一会儿。 同桌祝庭春：你爸妈又骂你了吗？ 安纪德：我爸，让我出国，要我考到六分。 同桌祝庭春：那你怎么想呢？ 你看吧，祝庭春永远都是善解人意的那一个，她的眼睛里总是有着你的存在，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对你说你爸妈都是为了你好。她总是会问，你呢？你怎么想的呢？ 安纪德吸吸鼻子，眼圈忽然涌出来一些稀薄的水雾。 安纪德：我想出国，离开我父母，永远不回来。 同桌祝庭春：你有这个想法怎么会是垃圾？ 安纪德：谢谢。 同桌祝庭春：好好学习啦，出国也要看成绩，只有好成绩才能去好学校。 安纪德：恩恩。 放下手机，深呼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墨墨背单词的APP，找到了秦含明说的小学英语，然后点开了小学英语大纲词汇。 才441个单词？！ 他小学背单词的时候明明觉得有好多好多，怎么可能只有四百多个？不甘心的点开，A部分超简单的好吗？一开始就是a。他闭着眼睛都知道a的意思啦。尝试随机选了二十五个，用不到两分钟就全都背完了。这样的成就感让他有些被小瞧的空虚。尝试着变成一天背五十个，也不过是五分钟以内的事情。 要不要尝试背一百个呢？他犹豫的想了一下。也就犹豫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然后改成了一百个。又花了大概三分钟把这些都背完了。 全部背完，打卡，分享给了秦含明。 对方隔了大概能有一个小时才回复消息：一百个吗？ 什么语气啊！他只是不想上课，又不是蠢，而且小学单词那么简单，根本不需要动脑好不好。翻了个白眼刚想把手机扔到床上安静一会儿。 雅思秦含明：会不会觉得累呀？ 安纪德的心突然就柔软了，酸酸的，带着一丝微妙的痛楚。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能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气，仿佛快要盛不下这种感受，要从四肢和喉咙中溢出来一样。但是，心脏和感情并没有溢出来，只有一滴眼泪，滑落在被子上，砸出一朵无声息的水花。 雅思秦含明：累的话，就不要一次背很多，慢慢来。我们才开始学走路，没有关系，不必急着去终点。 这种鸡汤如果放在平时，只会觉得这个人多少有点毛病。但是现在就这样笔直笔直的戳中了安纪德的心，饭桌上那种满溢的感动泼洒出来，让他恨不得叫喊出声，喊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现在有多快乐。打了兴奋剂一样，所有的脑部神经都活跃起来，欢呼着，呐喊着。 不过也就兴奋了不到一分钟，又冷静了下来。所有的老师都是一样的，不会有所不同的，现在对他的好，是因为试课，不得不装模作样。你看着吧，等下节课拿到课时费的时候，立刻就会变了嘴脸。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安纪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木然的想。每次都失望了，为什么还会有所期待呢？ 同桌祝庭春：你写作业了吗？这周我是小组长，坚决完成收作业的任务。 他们班级是轮值组长，前后桌四个人一个小组，每个人做一周小组长，负责收作业，管理小组卫生和纪律，安排课后活动，跟老师交流一类的杂碎事情。小组长如果能在一个学期内优秀的完成任务，学期末可以在预算内许愿得到班主任的一个礼物。上学期是谁来着，许愿小组每个人一只冰淇淋，上上学期是小组内一杯奶茶…… 安纪德：你做完作业了吗？ 同桌祝庭春：做完了。 安纪德；发给我，我抄一下。 同桌祝庭春：你想死吗？高一的时候我没得到优秀组长就是因为借你作业抄。这次绝不会给你的。 安纪德：ok，那我随便写了。 同桌祝庭春：你好好学习才能出国啦！既然想出去，就得努力。 安纪德：我知道。 同桌祝庭春：你不是一直想逃开家里吗，就得好好抓住这次机会。我看你干脆让你爸给你请个全科补习，把成绩搞上来以后就海阔天空任鸟飞了。 安纪德：你好唠叨。 同桌祝庭春：滚！ 放下手机，觉得同桌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总是说想要离开家里，离父母远远的。这次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如果他能出国留学，就能念完大学，然后拿到毕业证，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在外国生活下去，永远不回来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不用听爸爸骂人，不用听mama总是哭……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得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不过旋即又叹了一口气，英语，真的好难，怎么可能像想象中那么顺利的就结束这些烦恼呢。 不过不努力永远都没有机会不是吗？他又开始自说自话的给自己打气了。 打开电脑，点开邮箱，下载了秦含明发给自己的邮件，然后把书名都抄在了一张写着list的纸上，决定明天放学以后就去购书中心买齐这些书，还把第二封邮件的附件也下载下来。 点开。 听力音频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语气这么轻松？为什么只读一遍？自己去国外和外国友人交流，真的能活下去吗？会不会饿死在外面？ 听力过后是，满满的两大页，密密麻麻的小字铺陈在纸上，每一个字母争先恐后的跳跃着排列成不同的单词出现在句子里。等等，一个句子有两行那么长？这是啥意思？脑子在匆匆看完第一篇后，就像是冻住了一样宕机了。 安纪德呆滞的坐在椅子上，许久许久才翻开下一页pdf。 题目看起来有些有趣，但是自己一道题都看不懂呢。直接快进到写作，哦，写作倒是看起来挺简单的，就只要写两篇就好了。等他仔细看写作的时候，嗯？这个表格的意思是？写作题目的意思是？雅思全篇没有一个汉语文字。 茫然的关掉试卷，尴尬的给秦含明发短信，表示自己一道题都不会写。 晚上，秦含明回信了。 雅思秦含明：ok，不要气馁，没有关系。我当初考雅思也学了很久，考了好几次呢。 安纪德：老师第一次考了多少分啊？ 雅思秦含明：四分。 安纪德：十分考了四分，也很厉害啊。我的话，大概只会考个零回来。 雅思秦含明：没得关系，我们慢慢学。 安纪德：【沮丧】 雅思秦含明：语言耶！英国存在都多少年了，英语进化的比你年纪都大，怎么可能让你一下子就学会。一下子就所有人都能学会，看起来不是很没面子？ 安纪德抱着手机被老师逗笑了。心里的沮丧和绝望随着笑，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