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名?你想潜我吗?你对谁都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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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将海岸线推拒向后，细碎的白色泡沫打在岸边，留下湿月山的痕迹。远方是沉沉的暗色天空，衬着海岸不远处的别墅刺眼的白。 一层一层的浪花叠上来，将刚爬出洞口的小螃蟹卷走，留下一块色彩斑斓的石头。 石头上的纹理规则而又漂亮，弯弯绕绕勾出的曲线像极了温暖盛宴上反射着华贵珠宝与钻石光泽的欧式吊灯。 嘈杂的聚会。炫目的灯光。虚伪的假面。 手持香槟的优雅女士与翩翩有礼的绅士碰杯，觥筹交错，公式化的微笑之外，暗夜丛生。 玻璃窗内热闹非常，玻璃窗外月色渐起。 一沙一世界。 潮水将海岸线推拒向后，细碎的白色泡沫打在岸边，留下湿月山的痕迹。远方是沉沉的暗色天空，衬着海岸不远处的别墅刺眼的白。 一层一层的浪花叠上来，将刚爬出洞口的小螃蟹卷走，留下一块色彩斑斓的石头。 石头上的纹理规则而又漂亮，弯弯绕绕勾出的曲线像极了温暖盛宴上反射着华贵珠宝与钻石光泽的欧式吊灯。 嘈杂的聚会。炫目的灯光。虚伪的假面。 手持香槟的优雅女士与翩翩有礼的绅士碰杯，觥筹交错，公式化的微笑之外，暗夜丛生。 玻璃窗内热闹非常，玻璃窗外月色渐起。 一沙一世界。 崎山把手里的cast表随手丢到旁边，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用双手拇指抵住太阳xue。前排竹内漫不经心的从后视镜瞟了崎山一眼。 “接？” “……” “那顺路去签个合同吧。” 崎山月织，29岁，职业……演员。 自己红不红这种事崎山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名为崎山月织的演员对于那种所谓的名望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毕竟比起抄近路来说，崎山更倾向于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慢慢爬，也好过一步登天再摔入谷底。 每一次拍戏都是对身体的一次折磨，但是比起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疲惫更加消耗这具身体为数不多的能量。 崎山摇摇头甩掉猎奇的思想，把注意力集中到旁边的剧本上。 这剧本是竹内几天之前便打印好丢到崎山这边的，似乎是那边导演直接指定崎山来演hiroC这个角色。竹内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表态，只是在今天这个时间今天这个地点再一次把剧本递给崎山。 车子平稳的向前开。 在竹内说‘那么顺路去签合同’这句话之后，车子也没有任何方向性的改变。 崎山叹了口气，不想揭穿。竹内是崎山的助理，也是业内排日程的神。第一次与他合作的时候自己还是一只年轻稚嫩的菜鸟，他只是顺便带自己一下，而现在他已经变成自己的私人助理，从正式担当开始一直到现在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六年。 六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可以把一个少年变成一个大叔，也可以把一个心智身体完全健康的人摧残得身心俱疲。 如果当年的自己没有一票走红，如果当年的自己在那个地方放弃了那个角色，如果当年的自己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那个事件，那么…… 不，这些假设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崎山把丢掉的剧本拿回来，翻过cast表看第三页。 最近已经很久没有接过电影，又或者说自己本身的定位就是电视剧为主。自己勉强还算是年轻，还可以吃几年青春饭，不过既然是难得的，完全连试镜都不需要的内部指定……自己也完全不想放弃。 也许是因为竹内清楚自己的性格也清楚自己的选择，所以虽然在日程表上写着今天傍晚有约会，也当着自己的面在餐厅订好了位置，但是依旧把车开向餐厅的反方向。 这部电影要拍的是近期的热门题材，或者说是稍稍有点热过头的题材。前一阵子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流行吸血鬼相关，自己也曾经接到过类似题材的电视剧，但是那个被竹内推掉了。崎山没去问原因，既然竹内根本连剧本都没拿过来让自己看一眼，那么那个片子大概没什么商榷的余地。 也就是说，这阵子吸血鬼题材已经被拍烂了。 但是那个人不一样。崎山隔着纸张瞄了眼cast表上导演的位置。夕凪雄也，对于这个名字自己有所耳闻。 演员出道，二十岁在电视剧里出演塞巴斯蒂安这一角色获得当年的最佳男主角奖，然后果断转行，成立自己的名为DGS的工作室开始拍电影。虽然偶尔还会拍戏，但是还是以导演为主。传说那人眼光毒辣，所有在他手下挣扎出来的演员都会很快红起来……崎山在片场见过那人几次，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彼此间甚至连直接的眼神交流都没有。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看上自己的？非要指定自己为他手底下电影的领衔主演？就从没有视线交流的点头之交就能判断出自己天资聪颖骨骼清奇？ 崎山随便翻了几页，发现后面还要去……去罗马，不知道这个电影究竟斥资几亿，也不知道到能不能撑得住票房。据说这个夕凪导演如果遇到喜欢的片子，就算是自己往里垫钱也要把它拍出来，不过倒是还没有发生过扑街的情况，那人看演员的眼光毒看剧本的眼光更毒，能不能红都只是一过眼的事。 不过崎山对那些都不太感兴趣。 导演怎么样，剧本怎么样，这都不重要，甚至拍完这部片子能赚多少钱回来……也不重要。 回应粉丝的期待？保持自己的热度？赚更多的钱？崎山把那叠剧本翻到最后，最后被竹内附上了一会要签署的合同。合同内容经纪人看过助理看过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时间上需要花费三个月，其中还有十天时间要去罗马拍外景。 这边已经拍了一半，刚好能在之后排出日程出外景，天时地利已经就位，除了自己感觉很疲惫想要休息之外似乎人也特别和。 嗯……休息，自己不需要休息。 有土豪的，传奇一样的导演，大成本制作，编剧似乎还是脑洞神奇而又高产的传说中的横山胜。这部电影就算是拍不好也绝对拍不坏。崎山这样想。所以更加不清楚内定主演是自己的意义何在。 比自己脸蛋漂亮、演技精致、话题性强的人遍地都是，崎山从容的伸手到副驾驶把包拿过来，翻出化妆包开始补妆。 原计划是和那谁一起去吃晚餐，制造点话题为正在拍摄的炒一点人气，然后各回各家稍作休息，攒足精力对付第二天早上的戏。 结果这个看起来完美无比的计划彻底泡汤。 去签合同的话免不了吃吃喝喝，晚饭大概也要在酒桌上解决，自己作为任人宰割的演员必须完整的演好酒桌上的戏，要让投资商喜欢自己，要让导演喜欢自己，要扮演出一个谦和的有实力的演员的形象。 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累，但是演员崎山月织没有资格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疲惫。 崎山感觉到头疼，但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晚上大概要陪酒，第二天早上还要早起赶往片场继续拍戏，也许会被导演说状态差，也许不会，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倒是不知道那个叫做夕凪雄也的导演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通过之前那几次极短的见面只能看出对方似乎是个有些冷漠的人，不过对方也是演员，关于表演方面的基本功底绝对不差，演员心海底针，就算是几十年的交往也未必能完全了解一个普通人，更何况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演员。 补妆完毕，崎山在方形化妆镜上看到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想了想又翻出专用的眼药水，滴上，摸索着收拾好化妆包，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灯光就位摄影待机，导演早就叼起了烟卷，要去的酒店门口就像洪水猛兽张开的大嘴，活该你是演员，让你跳进去你就得跳，让你死你就得死。 宾利在专用停车场门口停下，崎山睁开眼，发觉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一睁开眼就是酒店专用通道。 “直接上去签合同就好。”竹内熟练的开车门，把崎山让出来，然后进车位，锁车，动作娴熟。 写字楼高耸入云，崎山曾经来过几次，但是并不清楚夕凪导演的办公室在哪里。这种大厅进去之后随便扯一个人出来都是国内知名影星，崎山仰头望天的时候无比庆幸自己长了个不太高的个子。 自己的身高在自己出道之后一直广受质疑，不过自己接到的角色大多是并不太需要身高的角色或者干脆去饰演少年，而自己也是从那时开始逐渐接到越来越多的角色，并不挺拔的身高从劣势变成优势，一直到今天，到现在。 在这种地方啊，越不起眼越好。 正厅恰巧没人，崎山一路跟在竹内身后，本以为对方还要打个电话过去询问一下，没想到竹内直接进了电梯。 看到崎山略带诧异的眼神，竹内解释道：“之前联系的时候说好直接上去就可以。”然后按电梯上十八层。 叮一声电梯停下，擦得锃亮的门向两边打开，崎山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知名大导演。 整个十八层只有一个办公室，或者说只有一个大办公室，虽然一个一个的房间相通，但是最外面只有一个大门，明晃晃的玻璃干干净净反射着傍晚的的阳光，最上面挂了个巨大的牌子，端端正正刻着‘DGS’三个字母。 透过光亮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全自动的大门在竹内凑过去的瞬间缓缓开启，就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里面的人都是忙碌的，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没有一个人肯赏脸往这边稍稍看上那么一眼。 DGS工作室的办公室被分割成许多部分，有的开着门有的关着门，竹内快走几步去会议室门口和门口那人说着什么，崎山不经意的朝房间里看，那一排房间里有的里面塞满玩偶壁纸粉红，少女心哗啦啦开出一地小花；有的里面是老旧复古装饰，剥落的墙皮上贴满一张又一张的泛黄照片；有的里面花花绿绿霓虹灯光闪烁夜店情调浓郁。 不过大半都关着门。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崎山虽然感觉有些好奇，但是还是依旧保持着风度等竹内回来。 “去休息室等一下，大概不用多久就会过来。”竹内回来的时候这样说，然后在前面带路，拧开休息室大门的把手。 在休息室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崎山还小期待了一下里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结果打开来一看—— 红木长桌，会议椅，两边黑色真皮沙发，窗明几净。 教科书式的商用房间。 崎山感觉到略有点失望。整个房间内唯一比较抢眼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的、嵌在墙里的鱼缸，里面养了各种各样的水生物。崎山动用脑子里不多的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判断出最下面贴在玻璃上的几只大概是清道夫，最中间游来游去金色尾巴的大概是锦鲤，而灰黑色个头稍微小一点点的大概是鲨鱼——这玩意能放在一起养吗？！——观赏性十足。 里面还有沉沉浮浮的荧光粉的水母，崎山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水母是假的，塑料的玩意儿被绳子拴在缸底浮在水中。 崎山：“……” 当当当敲门声响，刚刚守在会议室门口的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羞涩的在门口露出半张脸。 “崎山桑，可以进来了。” 崎山点头，投资商大概都喜欢那种性格沉稳外貌漂亮一看就是实力与外貌并存的演员，因为这种款式的机器能够为投资商产生大量的金钱。演员就是赚钱的机器，如果不能完美的给投资商赚钱给公司赚钱，那么公司养你捧你便没有任何意义。 在出门前的那一刹那，崎山对着镜子把自己的仪容调整完美，深吸一口气，从安静平和的地方走出来，走到那极危险诱人的曼陀罗丛林中去。 敲门，进门，里面依旧是一个很普通的屋子，六个人分别落座，凭借颜值来看，崎山几乎在瞬间判断出哪一个是传说中的夕凪导演。 “啊，崎山桑。”夕凪导演站起身，向剩余的五个人介绍道。“就是他了，现在正火的电视剧男主夏目贵志的演员崎山月织。”然后他回过头来，崎山莫名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这位是投资商A桑，投资商B桑，投资商C桑……” 在座的都是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土豪，都是别人生命的cao控者，都是上帝，是我等凡夫俗子高攀不起的存在，是需要跪舔的存在。崎山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礼貌的向几位打过招呼，艰难的记住这几张其貌不扬的脸，并把名字一一对应上。 “那个……崎山桑先过来签合同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夕凪小声道，手掌平摊示意崎山走那边的门。 崎山把目光移向投资商们。“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投资商们淡定点头，崎山这才跟着夕凪走进内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崎山努力按捺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这才终于有时间打量面前那个传说中酷炫狂霸拽的夕凪导演。 西装打理得一丝不苟，比自己稍微长一点点的头发似乎在几天之内做过，刘海服帖的垂在额前。从后面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崎山偷偷把自己未来的合作者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以往自己认识的导演凡是有才华的都有各种各样的怪癖，歇斯底里的失心疯的杀马特的都有，那都是为了艺术而发疯为了艺术而痴狂的精神病……不过也只有精神病才能拍出好看的电影，只有精神病拍出的电影才能触及到人类最深处的颤栗的灵魂。 那些导演他只要站在那里，你看到他便知道他不是导演就是精神病，但是夕凪不一样，如果不是他的颜值很赞，如果不是他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最高位，崎山甚至完全判断不出对方是那个说出名字就要跪一大票当红小生的知名导演。 “那个……？”崎山歪歪头，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力，对方极快的瞟了崎山一眼，然后立刻转回头去。 崎山：“……” 似乎是被对方轻视了？但是也不像……该说的话无论怎样都要说，崎山清了清嗓子试探性的叫道：“夕凪……桑？” 对方的身体明显的抖了一下，然后低声开口道：“我……我比崎山桑小啦……叫夕凪君就可以了。” 声音很好听，侧颜转过来时皮肤很白，这是崎山对夕凪的第一印象。 夕凪站住脚步，崎山随着他的目光谨慎的四处打量。内里的办公室就像夕凪这个人一样平淡无奇，从头到尾看过去没什么特别的摆设，完全看不出任何导演的范儿。 有的导演喜欢在全黑的情况下创作，据说那样能把所有的灵感都压缩到一处，然后瞬间爆发出来；有的导演喜欢脱光光在太阳下创作，据说那样能感受到世间所有的善恶美丑，然后让他们无所遁形；有的导演喜欢在夜店里创作，据说那样能看清舞动的肮脏扭曲的灵魂，然后再把它通过艺术手段表现出来。 还有的烟瘾重，拍一天戏要抽十几包烟，有的喜欢蹲在椅子上扯头发，过一条扯一把头发，结果几十年过来也没见他秃顶。 每一个导演大体是什么样子通常都能从他们办公室的样式看出来，从夕凪的办公室来看，这家伙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大概这种完全不像导演的导演也是艺术的死海里群魔乱舞之中奇葩的一朵爬满寄生虫的浮萍。 对方在一大叠文件里翻找，最后似乎掏出了名为合同的玩意，啪的拍到桌面上，然后把摇摇欲坠的一大叠纸摆好。理论上合同这种东西在现在的情况下通常都靠传真的方式来彼此签署，但是崎山的经纪人说，夕凪坚持要让崎山去一趟他的办公室。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试镜也说不定？崎山没推，乖乖跟着竹内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个地方。 合同的内容厚厚一叠，崎山挑挑拣拣的看完，和自己手中的那份的确完全一样。奇葩一点的导演向来在这种事情上不喜欢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演员只要足够敬业足够听话就可以得到他们的青睐。 “一会儿吃饭可能要喝点酒……行吗？”夕凪就站在崎山身边，两只手的手指卷在一起搅啊搅，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你的助理不能进来帮你喝，那几位投资商……嗯，不是特别喜欢。” 这年头谁有钱谁说了算谁拳头硬，投资商有钱就是娘，崎山刷刷刷签名，然后把合同递回去。“好的，我……酒量虽然一般但是酒品不是很差。” 对方接过合同，把该给崎山的那份还给他，剩下的都收进抽屉里。崎山以为对方很快就会带自己回去，没想到对方磨磨蹭蹭不知道在那里做着什么。 崎山：“？” 夕凪终于正式的、彻底的抬起头来直视崎山，崎山微妙的意识到对方似乎涨红了脸。 “能不能……”夕凪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的说：“崎山桑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呢？我是你……你的粉丝。” 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大叠收藏完好的八开海报。 崎山终于后知后觉的彻底意识到对方之前所有的冷淡所有的精神紧张都是因为……对方害羞。 那个传说中的、粉丝遍布全球的、理论上画风酷炫狂霸拽的、霸道总裁的、名为夕凪雄也的导演在面对自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的时候，会高冷？会总裁？会酷炫狂霸拽？太天真了，到了他那种程度的男人在面对崎山的时候……害羞了。 …… 竹内在前方开车，崎山在后面发呆，依稀感觉到也许是自己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果然眼见才是真，之前无论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它都是不作数的，脑补什么的……它也不作数。 酒店在很久之前便已经预定完毕，竹内跟着GPS导航一路开过去。 “晚上还需要我送你回家么？”竹内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崎山明白他的意思。 “不清楚，你还是在外面等我一下吧，辛苦了。” 然后竹内便没再问别的。 艺人被潜规则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不分男女。虽然崎山感觉夕凪大概不会这么没品，但是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人为刀殂我为鱼rou，身为鱼rou就要有身为鱼rou的自觉。还有那些投资商，虽然每一个人都很有分寸也很能把握自己做的事情，但是那只限于清醒状态下。 人性的丑陋都被酒精发酵，肮脏的泡泡浮上来，身处这摊污泥中，谁也别笑话谁不干净。 车子最后停在酒店专用通道门口，门童很有礼貌的开门让崎山下来。夕凪的车到的比崎山早一个信号灯的时间，夕凪正站在富丽堂皇的门口低着头按手机。看到崎山的到来，对方羞涩的笑了笑，大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长了一张handsome的脸结果不去拍剧而去当导演，简直暴殄天物，崎山这样想，然后跟着夕凪刷刷刷走过红地毯。 竹内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助理会被安排到另外一个房间填饱肚子待命。 夕凪的身上有一种神奇的气场，崎山暂时还没能给这种神奇的气场命名，还在思考之中，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包房门口。厚重红木门被漂亮的礼仪小姐推开，里面是大圆桌，桌子周围坐好了刚刚看到过的那五位投资商。 然后就是觥筹交错。 面前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的递过来，崎山就坐在夕凪右边，夕凪的玻璃杯里都是漂亮清澈的紫红色液体。 看来夕凪大概属于那种‘我只喝红酒’的高逼格导演。 也许是因为崎山看着玻璃杯的眼神太明显，夕凪顺手拿过崎山刚见底的杯子也给他倒了杯紫红色液体，崎山刚举到嘴边立刻感觉到不对。 ……葡萄味芬达。 崎山：“……” 夕凪无辜的眨巴眼，也举起他手里的那个杯，两杯相撞叮的一声声音清脆。 如果桌上只有夕凪和崎山两个人的话，崎山猜测这个夕凪导演绝对会和自己谈一些拍戏相关的东西，但是桌上还有其他投资商在，他们互相所做的大半都是明面相互吹捧暗地里撕逼嘲讽，崎山对于他们所聊的内容并不是十分理解，只能在旁边陪着喝喝喝。 就像一个永远喝不倒的无底洞……不，不是就像，是就是一个卖笑的软件，陪酒的机器。 被投币，插电，嘀一声电子音过后就要摆出完美的笑容，做一个合格的奴隶。 崎山很快发现整个桌上被灌酒的人只有自己，夕凪一直在不紧不慢的喝着他的葡萄味芬达，而自己面前则是一杯又一杯的伏特加。 艺人有专门的课程来学习喝酒，崎山自认为自己那糟糕的身体对于酒精的消化能力意外的不坏，所以如果是自己过来陪酒的话……还勉强能让别人喝得尽兴。 为什么没有人灌夕凪喝酒？崎山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然后稍微留了心，发现那五个人里确实没有一个人会劝夕凪喝酒。烟也是一样，所有递过来的烟都被夕凪笑着拒绝。 滴酒不沾又不抽烟的知名导演。崎山看怪物似的看了眼夕凪，这几个词和导演这个词放到一起简直是毁三观。 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感觉到自己喝多了很担心自己要怎样回家的话，那么就再喝这么多就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要怎样回家了。崎山完完整整贯彻落实这个原则，仗着自己酒品比较好甚至根本没有数自己最后究竟喝了多少。 明亮的灯光逐渐变得刺眼，甚至连投资商腕表的蓝宝石镜面反射的灯光都耀得眼睛生疼，人类话语的声音变得嘈杂……之后的记忆一片模糊。 喝醉了的崎山很乖的伏在夕凪怀里，夕凪勉强把他撑起来，从专用通道走出去。 赞助商各自回家，夕凪站在出口处，不知道是该把怀里这家伙送回自己家还是他家。从包房出来的时候他似乎还有意识，喉咙里依稀吐出类似要回家的话语。 “我送你回家？”夕凪轻声问。 “嗯……” 理论上应该存在的崎山的助理并没有出现在门口，夕凪感觉到有些奇怪，但是没多想。自己的助理石渡被自己提前遣送回家，现在留在酒店这边的只有自己的车和自己和醉醺醺的崎山。 “崎山桑住在哪里？”艰难把崎山放到副驾驶位置摆好的夕凪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 “……海边那片别墅区……” 夕凪认识的不少有钱人都在那边有房子，但是由于海声太吵的原因真正在那边住的人并不多。打开导航确认地址，飞驰而出的车窗外霓虹灯光光怪陆离。 想了想，随便按了首歌出来，结果恰好是崎山当年第一张专辑里的那首虹色蝶。夕凪调低音量，对方清澈的嗓音在车中回响。 崎山就在旁边毫无防备的沉沉睡着，窗外的光影就像一只又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翅膀扑棱棱抖过，却没留下半点荧粉的痕迹。崎山很年轻。等红灯的时候夕凪抽出少许精力转头看他。是那种毫无芥蒂毫无隔阂的年轻，也许与他常年出演的角色类型有关，他接到的角色大多都是干干净净的少年，以至于这个人的心态也很年轻，甚至有些偏离了他原本的年龄。 左转弯。 路灯的影子一闪而过，夕凪终于迟迟意识到在刚出酒店的时候地上重叠的影子究竟代表了什么。 完整的、直立的影子是自己的，而被自己面对面搂着的那个影子是崎山的。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几乎要溶于浓如墨的黑暗之中，但是心细的夕凪还是注意到了那一点。 崎山在伏在自己怀里，胳膊圈过自己的脖子的时候，稍稍向自己的背部方向打了个招呼。 停在那个方向的车……夕凪没太留心，也记不得崎山的车究竟是哪一辆，不过通过艺术而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自己……那里就是崎山助理的车。 从酒店到别墅区花费整整两个小时，因为时间尚早，路上堵了个稀烂。夕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烦躁的情绪，这些年需要自己情绪化的地方太多太多，从演技到工作，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情绪早就被生活把棱角磨了个一干二净。喜怒哀乐里只有喜乐才是真正持久的情绪……或者说是看似持久的情绪。唔。最近似乎工作感觉略疲劳，无论哪方面都看不太清。 海边是一个好地方。夕凪减速，然后把崎山叫醒。 “崎山桑？我要怎么走？” 崎山像是被吓了一跳般立刻睁眼，然后又恢复迷迷糊糊的样子，夕凪被他的模样萌得不行，在某一瞬间十分庆幸自己还好在那时笃定名为hiroC的角色非他不可。 “……嗯，等下右转，白色尖顶的就是了。”崎山勉勉强强忍住一个哈欠，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麻烦你了，还要送我回来。” 车厢内还在循环播放崎山的歌，崎山看似有些尴尬，夕凪笑了笑把音乐暂停。 崎山打开车库大门，等车停好，然后踉踉跄跄的推门出去，就像搞笑闯关节目里那种cao蛋的感觉，虽然那边场地里是水这边是直接踩在地上，但是依旧飘飘忽忽。 夕凪很快凑过来扶住崎山，到大门口，刷指纹，进屋。 漆黑一片的大厅刹那间灯火辉煌。 复古欧式吊灯简直神抢眼，夕凪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灯光，崎山依旧脚步虚浮的挂在夕凪身上，夕凪骗来遥控器，打开其他的小灯，然后关掉光芒璀璨的吊灯，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客房……在那边。”崎山嘟囔道。 嗯，二楼第一间房。夕凪立刻意会了崎山的言传。 怀里的人挣扎再挣扎，夕凪左右看看地上似乎没有什么凶器，便松开手，任凭他摇摇晃晃的爬楼梯，最后停在某一个貌似是主卧室的房间门口。 然后他便开始脱衣服。 一路上一直穿着黑白横纹外套，所处的每一个地方也都有空调，夕凪完全没有想到这人居然在里面穿了一件如此诱惑的衣服。 深棕色，贴身，丝质，只有下面有几个扣子被扣好，上面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口。 在他的脸旁就是暧昧色调的暗色壁灯，崎山背靠着墙，影子在角落里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要潜我吗？”崎山懒洋洋的扯着领口居高临下的问。 夕凪：“……” 乌鸦为了喝到水，从瓶口丢进一块巨大的石子，没想到冲击力太大，打碎了整个瓶子。于是一股又一股的水源哗啦啦泼洒到地上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又好像是夜幕降临鬼门大开，美杜莎媚眼如丝，妖孽横生。 演员，不愧是演员，也就只有演员能在这一刻烘托出这样的气氛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凌乱的发丝，微干的嘴唇，还有那湿漉漉的眼神。有什么东西通过眼睛进去，堵在喉咙口，拼命咽下去，然后卡在心脏的位置，扑通扑通的跳。 空调呼呼呼的吹，夕凪深吸气，再吸气，依稀感觉到身上在某一刻被薄薄热汗笼罩。 “你对谁都这样么？” 就像舞台剧的男主角情绪饱满状态良好，剧本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自信满满的站在舞台最中央，然后才发现台下没有观众时的那种感觉。名为美梦的气球被啪的戳破，里面也许有金粉洋洋洒洒一地，也许什么都没有，只剩干巴巴的橡胶。 崎山垂眸，刚刚所有的暧昧气氛都消弭无踪。 “没有，我只是开玩笑的。” 夕凪夸张的顺顺胸口，脸上的诚恳无比真切：“那就好，我还以为崎山桑要潜我呢。” 看吧，有时候从非友谊到友谊就这么简单，因为是演员，所以无论是怎么样糟糕的情况都可以轻易的掩饰过去，一切都好像只不过是轻松的段子，又或者是末日前最后的狂欢。 “别回去了吧？”崎山指了指隔壁一串房间。“阿姨都收拾过了，客房随你挑。” “那就打扰啦？” 表情到位演技满分，导演比出ok的手势，代表又过了一条。 看！皆大欢喜！ 看！普天同庆。 崎山关上门，抹了把脸，然后背对着门坐下。 刚刚那几秒钟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有观众却没有配合，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让自己去工作室，带自己见投资商，灌自己酒，又送自己回家……然后就结束了，没有之后了，我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 但是就算大脑里塞满了疑惑，觉还是要睡的，崎山艰难的把自己丢到床上，以为会做极沉极黑的梦，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似乎那些寒冷黑暗的东西在这个夜里都离我而去，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光明，我的世界只有温暖，我的心上没有破开一个洞呼啦啦的漏着风。 再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夜晚，崎山睁开眼，平视到的只有自家卧室的天花板。 身边没人，也没有被怎么样了的记忆，semi－double的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体温，崎山斟酌片刻，意识到那个人大概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起码今晚不会。 四肢很轻快，那是宿醉过后不应该存在的轻快，崎山低头望看了会儿自己的身体，然后从床上爬起来。 身上依旧是原来的那套衣服，崎山默默解开最后的两颗扣子，把衣服丢到柜子上，赤身裸体的去内置浴室洗澡。 浴室里有一面落地镜子，崎山没开灯也没关门，借着月色打量自己的身体，任凭温水冲刷到自己身上，顺着看似完美的线条流下去，流下去，在身上烙出弯弯曲曲的泪痕。 宿醉并不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也不会感觉到头疼，但是这仅限于身体上的感觉。一年又一年的体检报告都堆在书房的柜子里，每况愈下的身体昭示着时间的流逝。没错，自己不年轻了，真的不年轻了，现在的饭们都喜欢又年轻又干净的少年，哪怕演技青涩一点也没有关系，毕竟年龄就摆在那里，阅历也摆在那里，而不是自己这种完全只依赖演技才能饰演少年的无聊大叔。 因为年轻，所以可以被宽容，因为年轻，所以可以被放纵。 闭上眼，把整张脸都凑到花洒之下。 母体一样的温暖。 夕凪的脸在大脑里突兀的清晰。 崎山很少会让助理在自家留宿，虽然有助理专用的房间，但是崎山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只有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让竹内留宿。竹内也是十分会读空气的人，几乎完全摸透了崎山的脾气，也知道崎山的雷区在哪里，所以也会尽量避免踏足崎山的‘领地’。 这一次不过是意外，崎山以为，或者说按照常理来说，夕凪导演今天全部的所作所为都带着那方面的暗示。 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在那一刹那崎山以为他会扑过来，又或者带着恶趣味和自己玩一点其他的什么挣扎py，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都没发生。 ……大概是自己实在是不常做这种事的原因？所以关于诱惑那方面的演技实在是不到家。 关掉水，崎山翻出宽松的棉质睡衣，站在镜子前吹干头发。 天色正好月色正清，全世界都睡着了。 别墅每一堵墙的隔音效果都是一样的好，不过崎山还是悄悄的打开门，穿着棉拖鞋的脚踩在楼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开冰箱，掏出罐DP，然后走到客厅最东边的位置，贴着墙坐好。哧一声开罐，再没有别的声音。 崎山当年在买下这栋别墅后最喜欢的就是这边的落地玻璃墙，因为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海。夜晚的海依旧是纷乱的，浪花是黑色的，天空也是，极远的地方看不出海平线的所在。一层一层的海水叠上来，再叠上来，永远不知疲倦。 坐在墙角，看着外面的海，小心翼翼的躲到月光找不到的地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感觉到安全感爆棚。 咔哒。 客房声响。 客房里有内置洗手间，除了睡不着之外崎山想不到那家伙还有什么理由在这种时间打开门。 “喝DP吗？”崎山头也不回的摇了摇手中的罐子。“冰箱里有，自己拿。” 那个人影还真就蹬蹬蹬摸索到冰箱那边，十几秒钟后，那家伙捧着一瓶黑咖啡，并肩坐到崎山身边。 崎山终于肯赏脸瞟他一眼，正赶上那家伙看过来，身上沐浴着月光。 自己这边漆黑一片，旁边那边塞满光明，一明一暗，一黑一白。 “为什么选我呢？”崎山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直接内定我呢？” 夕凪呯的开罐，孩子气的把拉环套在小指上。“因为我看过崎山桑的所有作品。……呃，广告不算，我指的是电视剧。崎山桑出演过的作品，无论是主配角还是龙套，我都看过。特别是在我看到夏目之后，我就觉得，hiroC的角色就是你了，不是你的话是谁都不行。” “夏目贵志？你喜欢那个？” “嗯。”夕凪点头，然后喝了口黑咖啡，嘴角沾上一点咖啡渍。“的编剧是横山胜桑，那家伙向来喜欢自己给自己的剧本角色找演员，但是这次他让我自己找，我说我不知道该找谁，他告诉我他这部电影其中的一个男主角是我，onoD是我，饰演hiroC的人必须由onoD去找……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咖啡罐摇摇晃晃，里面的液体发出微妙的声音。“我也是崎山桑的粉丝呢，也一直都想和崎山桑一起拍戏……一直没有机会，这一次……嗯，大概是命运吧？” 崎山看着夕凪，夕凪看着海，在某一刹那崎山终于在夕凪的身上看到了点名为知名导演的影子。 对方微微颤抖着的睫毛很长也很漂亮，扑扇扑扇的在眼睑上投出淡淡的阴影，一双眼沐浴着月光，明明是在看海，崎山却莫名感觉到他看到的是别的东西……也许是已经超出人类范畴之外的东西，崎山不懂，也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懂。 “剧本……我背的差不多了。”崎山在一片沉默之中开口。“我总觉得夏目贵志的形象和hiroC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 “当然没有啦。”夕凪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横山桑那个大魔王写出来的每一个人物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不会和现有的某一个角色重叠……嗯……崎山桑还是再多揣摩一下那个角色吧，横山桑不只是编剧，编剧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他主要领的是监制的工资……我不是不信任崎山桑的演技，只是，横山桑对于演员的要求很严格，我每次都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为了避免被他骂，在来片场之前崎山桑还是多找找感觉吧？” 话语诚恳内容中肯，崎山点头，却完全判断不出对方所说的话语里，究竟哪一句是真心。 因为句句都像是真心话。 崎山想，自己在这一瞬间把对方所有的话都当真的理由，不是自己的阅历尚浅，就是对方的演技实在太过炉火纯青。 “我喜欢崎山桑的提耶利亚?厄德，也喜欢崎山桑的阿良良木历。”夕凪像是在掩饰害羞似的挠挠脸颊，嘴角带着羞涩的笑。“从崎山桑出道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着崎山桑，但是还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坐在距离崎山桑这么近的位置上，和崎山桑一起看海景，一起喝东西。今天……不，昨天还要到了崎山桑那么多的签名，我超开心的。” 崎山面无表情的看着夕凪，这家伙在自己脑海中的印象从酷炫狂霸拽转换到笨蛋转换到高逼格，最后到现在又定格回笨蛋。没错，就是笨蛋，就算在这一秒内自己不知道选错哪个选项开启了夕凪导演的深情向新CG也完全不能改变这家伙笨蛋的本质。 对于这种人，想多你就输了。 “……被崎山桑用那种已死的眼神看过来了。”夕凪委屈的扁扁嘴。“我觉得刚刚提高一点的好感度又降回去了。” 崎山噗的笑出声。 “啊……算啦算啦。”夕凪不情不愿的站起身，顺手拿起崎山喝光的DP，把两个空罐子一同丢进垃圾桶。“天快亮啦……该睡觉了。” “嗯，晚安。” 夕凪踩在楼梯上的脚步顿住，细如蚊讷的声音飘过来：“崎山桑也别在那里坐着了……看着太……”后面的声音消隐无踪，然后清清嗓子，美声道：“晚安。” 崎山猛地回头，死盯着那个人的背影，那个人却像完全无知无觉一般径直走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