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赵公公俺们京城冷面顶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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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即便是收了雁娘娘几颗不值钱的奶枣,有债必还的赵小楼还是提了打包好的几份金银摆件往延宁宫走。 难得的闲暇功夫让他忍不住在鼻腔里哼起小曲,雌雄莫辨的喉音涌上唇齿,又化作浊气咽下肚去。 门口的侍卫早让他换成了自己人,一见到他便识相地退下了。 他进门前甚至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确认一切如常后才踏进了大门。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娴妃娘娘的院子,此时是傍晚黄昏,屋子里点起了蜡烛,昏黄不明的光线透过本白色的窗纸洒落在院子的砖地上。两道女人影子赫然出现在窗户上。 赵小楼刚想敲门,屋里却爆出一声尖叫:“挽云!我前几日放在枕头底下的话本呢?”紧接着,挽云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宫女的声线脆脆的,像破了口的桃子般胆怯:“娘娘息怒啊,奴婢实在不忍心见娘娘误入歧途……呜呜……”雁阿初无奈道:“你又哭,我还没哭呢,那本子我还差几页便翻完了,拿来!” 赵小楼在门口左顾右盼,想敲门吧却又怕她们觉得自个儿故意听墙角,正纠结着,挽云声音又响起来:“太……太监有什么好的,至于娘娘茶不思饭不香的翻阅吗?您要是觉着无聊,奴婢明日托人戴几本寻常的给娘娘。”赵小楼一愣,心下瞬间闪过无数个揣测,随即强压下念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你这是偏见,”雁阿初的声音充满了气馁,哑哑的像小猫爪子似的,“我觉着也没什么不好啊,两个眼睛一张嘴,大家不都一样嘛。”“不,不一样啊……”挽云被她说懵了,思来想去又羞怯道:“他们没有……那个,怎么能是一回事儿呢?奴婢的爹爹说,凡是男子去了那话儿之后都会性情扭曲,便算不上男人了。” 赵小楼整个身子隐在暗处,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少女天真单纯的理解像刀子一样划开心脏的血rou,陈年破损的伤口还未好全,火辣辣的敞开在空气里。赵小楼心想,比这恶毒百倍千倍地话又不是没听过,世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rou,唉,他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但他又忍不住要听,想听听那位不着调的娘娘是怎么看待他们那种阉人的。赵小楼不自觉缩紧下颌的肌rou,还算清秀的面目变得悚然可怖。 雁阿初满不在乎道:“你们中原人啊就是在乎劳神些纲常伦理,看个话本恋个夫郎还要守规矩谈道德才是真没意思,太监不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少了块二两rou便做不了人谈不得情了?” “御膳房那常给咱们开小灶的小林子不也找了个宫女对食?人家相好着呢,还有那个东厂的顾……额,他倒说不好,我瞧他脾气有些古怪,但为人还挺和善的,应该挺招小姑娘喜欢吧。” “额……也是哦。”挽云不明觉厉地点点头,心怀愧疚地合起双手:“赵督公、小林子,实在对不住,挽云脑袋不开窍,给你们赔不是啦。” 他在唾沫中生存了二十三年,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讨论起一个阉宦。没有鄙夷,没有厌恨。 赵小楼敛了破碎神色,他下意识想从怀里取出丝帕遮鼻,却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回礼,提起一看,锦盒里只剩下了一堆金粉。 他几乎是连走带跑回了住处。 入夜,厂卫恭恭敬敬递上一本小册子,赫然是雁阿初找寻的那本话本。 赵小楼戴着手套的手指随意从中间翻开。刚看了两行字,他半耷的眼皮猛睁,瞳孔剧烈收缩,他又强忍着看了几页,最终还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似的从摇椅上一蹦三尺,怒喝道:“放肆!” 他攥着书本在屋内愤怒地转来转去,忽的停下,拿起话本继续读,读了几页那腹中的火又斜斜地往喉咙眼冲。 陆青硬着头皮敲门试探:“督公?” “滚下去!”回应他的是督公阴森婉转的音调。 陆青咂舌,不知又是哪位胆大包天惹了这位东厂头头,他刚要走,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赵小楼深吸了两口气,接着用他那抑扬顿挫的京腔道:“去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给娴妃带的话本。” “是。” 待门外没了动静,赵小楼合衣在塌上躺下,随手捏碎了那本写满了yin词浪语的册子。 当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做着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在梦的最后,他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软弱无能的少年,赤条条的躺在地上等死。柔软的指腹轻拂过他的唇瓣,沿着他脖间guntang的汗液婆娑向下,指尖轻刺,带着无限的柔情探进胸膛隆起的沟壑,一如往常。 病态的少年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背光的少女却模糊了眉眼,隐约只看的见温婉勾起的唇角。 睡梦中的人浑身一颤,沉默无漪的眸子睁开来。他起身抹了把后颈,竟出了一身冷汗,打湿了贴身的袭衣。 “我看你是晕了头了。”他自言自语冷笑道:“臭癞蛤蟆还想吃天鹅rou,哈。” …… 似乎每日下朝后经过这条偏僻的路段已经成了赵小楼新养成的习惯。 红漆金瓦的宫墙无尽绵延,把整个皇城分割成了无数整齐划一的棋格。路过某面宫墙的时候,他稍微放慢了脚步,寂然享受着被刻意拉长的时间。 雁阿初捏着一根树枝猛得刺向那顶乌纱帽——对方的后脑跟长了眼睛似的朝两边一闪,雁阿初的木剑落了空,屁股墩儿也被人踹了一脚。 “诶哟!”女子一声痛呼,赵小楼顿时额角狂抽。 “娴妃娘娘?”赵小楼丝轻言细语地叫出了她的名号,尾调有一丝诧异的微扬。 雁阿初用棍子挑了个标准的剑花,锲而不舍地朝对方的胸腹猛扎了过去,赵小楼双手背后,肩膀往后退了几寸,轻易躲开她的攻击。 一个只攻不守,一个以退为进。 最终赵小楼挥手夺过对方的武器,开口制止道:“娘娘请自重,奴才下手不懂得轻重,还怕伤着娘娘万金之躯。” “赵小楼,你能不能教本宫轻功?”面前女子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本宫也不做别的,闲暇时爬爬树翻翻墙,绝不丢了督公面子。” 赵小楼的表情僵硬在了这一刻。他愣了一会儿,张嘴却欲言又止,等他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娘娘莫要拿奴才寻开心。” 雁阿初有些着急:“本宫是认真的,江湖高手尽在皇宫,大内高手尽出东厂,你功夫这般好,随意指点我几分,本宫宫里的宝贝你随便挑。” “娘娘既然能在奴才手下过完三招而无伤,已是大内顶顶尖的高手了。” “不成不成,”他摆明了就是敷衍自己,雁阿初连忙摆手:“你方才是让着本宫的,不作数!”见赵小楼一副不想同她纠缠转身欲走的样子,她心头一急,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女人的指腹轻浮的擦过他的手腕,赵小楼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挥开了手。 宽大的袖袍拍打在娘娘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皆是一愣。 赵小楼目光闪躲,他先一步退缩:“奴才还有事需先行告退,还请娘娘恕罪。” “诶!”雁阿初歉意地微笑:“对不住,本宫不该逗你。”她垂下眸子,露出无害的纯白神情,温言细语道:“赵公公,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当清秀佳人荡着一汪瞳水注视着你,试问哪个男子又不会对此间深情怦然心动呢? 可赵公公又不是男人。一个不受宠的嫔妃在他心里那杆秤上可不比那些个官老爷孝敬的千两银票来的实在。 他用那一如既往的阴阳腔调嗤道:“娘娘若是觉得枕冷衾寒寂寞难耐,不如在院里养几只哈巴狗儿取乐,总好过让奴才一个阉人坏了娘娘的美誉。” “你!本宫不是那个意思!”见赵小楼一去不回,雁阿初柳眉倒竖冷道:“赵公公,我真可怜你。” 可怜?可笑!他极力压低了喉咙不让尖厉的冷笑从嗓子眼里窜出来,他宁愿让世人都觉着他可恨,也不愿让对方眼里透出一点怜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