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张、揍人和跑路。
先意识到不对劲的是段安然。 她从一开始就看那杯酒不太顺眼了。 而宁语冰在留意到身边人冷下的神情之后,也反应过来。 于是她站起身,捏上庄越露在长袖外的那截手腕,拽着,就将看上去有些晕晕乎乎的男人往边上沙发一带,有些烫,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甚至都沾了点湿腻的汗。 再顺便,宁语冰把那没被端稳的酒杯也捞回掌心里,几乎是空了的,只余底下薄薄一层。 她眯了眯眼,侧过杯身,让它正迎上斜照的斑斓彩光,碎碎点点,杯底有细小晶体折射,实在晃眼。 她暗自啧声,神情却没改,眉眼间的冷意被盈盈的笑掩盖。宁语冰扬起酒杯,视线往场上转悠了圈。 与那刚才凑来献殷勤的……叫什么来着?她不在意,只消有这么个人,目光相迎,那人应该也是在找她,又不敢时常往安然姐这儿瞧。 这下四目相对,宁语冰弯眼露笑,朝他举了举杯,对方便像是心领神会悟到了什么暗号似的,偏过头去,与刚才还在闲聊的朋友道句别。 宁语冰就趁着这时候,把酒杯放下了,递给段安然,自己再将卫衣外边累赘套的那层宽松夹克给脱了,随手往沙发上一甩。 不偏不倚,罩在犯迷糊劲还没过来的庄越身上,把那整张脸埋了个严实。 戴南走过去时,看到的是年轻姑娘笑盈盈抬脸看着自己,和他今天见到的其他人相比,显得格外清新,连他刚多饮的那几杯酒精,都好似一下子挥发散尽了。 这回托朋友带自己来安然姐的趴玩,果然是求对了。——也不枉自己刚才往酒里加的那些额外的乐子。 加的量不多,那药比较特别,酒量好的一碰便容易醉,反倒是酒量差的、还能多坚持会儿,但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属于后者,神志还清明着,那就再多闲聊两句,把她往外边带,离段安然再远些,那就成了。 他这样想,原本还算周正的模样上浮现不自禁的笑,同时又往前踏了一步,语气装得温和:“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宁语冰软嗓渐轻下来,被一阵不合时宜的飘来的曲子遮掩住,只见嘴唇张合。 她又像是有些紧张,咽了咽唾液,不自觉,往后踏一步。 这就诱使戴南也跟着不由自主,往前靠近一步,挂着笑低头。 实际上刚才的酒精挥发只是假象,他昏了头、此时已经全然忘记再靠里边,坐着的是谁。 等他脚步一顿,反应过来时,才开始庆幸:段安然好像忙着什么,并没有往这边的逾越搭理的意思。 戴南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急着问对方名字了,而是改口说道:“我们去那边坐坐吗?今晚的小蛋糕味道都不错。抹茶味的、或者是提拉米苏——” 宁语冰抬起左手,捏住了卫衣帽子垂下的系带,转在指尖缠起来,认真听着,又低下脑袋避开视线,不时抬眼与他接触,又飞快躲闪开。 又安静了会,她才轻声说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戴南刚才扭头去看段安然的反应时,恰恰好,错过了另一侧耳畔传来的动静,那边是沙发角落,光线好像自觉避开的地方,只有阴影。 余下都是看不真切,同时他也错过了眼前女孩那一瞬间的回眸。 那时宁语冰偏过脑袋,正好与从衣服底下探出头来的庄越视线接触,对方还微微皱眉,像是没搞清楚眼下的情况,但又想站起来——兴许是对宁语冰面前站着的那个人表示不满。 毕竟看出戴南心怀不轨,不是什么难事。 而宁语冰眨了眨右眼,一个wink,还有自信满满的笑容,就把他忽悠镇住了。 段总和她是朋友,不会眼见着…… 庄越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就从眨眼里获取到了例如:别担心,之类的意思,与此同时,他用自己仅存的那部分脑子成功思考出了结论。 他是前后脚、跟着这位圆脸姑娘进来的,也好像看见了那个男人将酒杯递给她——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才回忆起来的庄越,耷拉下眉眼,带着那么些微的鸵鸟心态,揉了揉胀痛额角。 外套上是凛冽的风的气息,却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几缕暖意缠绕起来的。 “好、好,我听你说。”戴南保持着不多的耐心,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人身上,劝哄似的,试图望进她的澄澈眼眸里,去探寻醉意。 睫毛扑闪,宁语冰将舌尖抵在齿列上,唇微张,重新将脖颈抬起,嘴角的笑意依旧是不吝着弧度,弯弯翘翘。 这期间她又后撤了小半步:“我是……” “你爹呀。” 话锋一转,同样是软和的腔调,后两个字吐得清晰精准,直梆梆,撞在戴南的耳膜上,掷地有声。与之一起砸上去的还有抡了半圈的滑板,宁语冰昂起脑袋,甜笑挂着,在戴南眼中却是泛着冷意的、彻骨的,没由来的凉。 ……我怕她做什么! 这一记吃痛在腰上,是真将戴南砸醒了,他反思起自己被镇住的半瞬,转眼就把狰狞怒气摆到台面上:“好啊,你敢耍我……!” 说着,他两步并作一步,跨上前去,伸手就要去钳住,却被反扣住了腕,往背后一拧,筋骨是免费松了,但这手也是废了。 疼。 一刹那,冷汗沁出,从额头滚落。 宁语冰也是盯准了这时机,讲究乘胜追之,以防后患,于是一提膝,仗着对方弯腰吃痛的时候,往他小腹来了一记,力道不重,要的是一瞬的麻木感和在地上滚成虾仁似的丢人。 “……这么没用啊。”宁语冰嘀咕了句,拍拍手,有点嫌脏,于是再拍拍膝盖,这才站稳了,依旧拎着滑板。 刚才那场闹剧迅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不管是凑热闹的、还是真关心的都一并围拢了过来,却又与倒地呻吟的戴南保持一定距离。这只让宁语冰更觉得厌烦,她鼓了鼓腮帮子,不看人、也不顾那些探究的视线,径直转身,抄起半张脸写着‘呆呆’二字的庄越……的手,然后撂下句‘交给你啦安然然!’。 话尾余音甚至还没传达至正揉眉心、满身都是风雨欲来的不爽的段安然的耳朵里,她就已经一手拽着新投资对象,一手拎着新老婆,找个方向就溜走了。 只留想拦、又不敢拦,心底还揣测着她是个什么身份来历的众人,和自家幼崽差点被人动手脚,因此非常不爽的段安然。 * KTV外的冷风吹起来的动静有些骇人。 树枝低垂,扫下窸窣的影子。 庄越则是被这样的凉意吹得清醒了些,他紧拽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奔跑的脚步刚开始带三两的趔趄,紧接着却是畅快、是他许久没曾有过的畅快。 星月稀疏,路灯照下的冷光足够明亮,并也衬得边上那家便利店里的光线显得暖了几分。 宁语冰站定之后,也没想到松开抓着的手腕。于是庄越也没提,只是随她静静站在便利店自动感应门外。 再往前一步,透亮的玻璃门自动往两侧打开,响起欢迎的叮咚声。宁语冰却不再往前,反倒后退,等那门关拢了,又重新踏步向前。 又是一次叮咚声。 却足够逗得她乐出声来,庄越下意识偏头看过去时,瞧见眉眼弯弯和乐此不疲。 “进去看看吧——”宁语冰也对上他的视线,说话时带着动作一起,摇了摇他的手臂。 让人完全没法拒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起码庄越是这样。他就带着自己那半清醒半昏昏的脑子,听了第三回叮咚声,这回终于跨过了那道门槛。 ……反正也没影响到别的顾客。庄越这么想到,然后便被宁语冰叫住,顿了脚步。 他:? 宁语冰转回身,视线从他脸上往下挪,最后落在半鼓囊的口袋上,伸手指了指。庄越后知后觉——口罩塞里边了。 于是戴上,换来宁老板满意一笑。 便利店的规模不小,尤其是冰柜成排,铺满了整面墙。 宁语冰牵着手腕,直奔往酒精饮料那块走,嘴里念叨着:“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呀……桃、桃窑是吧?” 庄越想起那是他之前提到的品牌。 “在那里,”他是记得包装的,没必要一瓶瓶看过去,直接就指了指,在冰柜最上层的,顺便就探身取来,摆到宁语冰面前。是一整瓶桃色的玻璃包装,“你不是,不能喝酒?” 庄越努力将舌头捋平了,在这里发挥自己的台词功底,好让话说得清楚些。 “在安然面前是不可以,”宁语冰煞有其事点头,然后松了腕,这才腾出比划的手来,捏了捏拇指和食指,“不在她面前,可以喝——一点点。” “只要你别告诉她就行啦,一定要替我保密!” 庄越愣了愣,也没察觉到唇角弯起的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压得发哑,说出的话语是笃定而认真的:“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