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身世

    在蛋糕和奶油的香气里，黎川与零交缠着，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夜里很静，别墅里空空荡荡的，还好灯光温黄，照得身上暖洋洋的。

    黎川抱了零去洗澡，身上的奶油冲了好几分钟才大致冲干净，等完全洗去了黏腻感，连他也不禁觉得有点疲惫。

    零乖顺地趴在黎川怀里。

    二十岁生日。黎川想。他自己就是在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成为真正的岛主的。旧岛主是他的叔叔，却在他赢得岛主之位前的十八年从来不待见他。那日他被送出岛，黎川甚至没有去送。

    后来黎川才明白为什么。

    「说起来……零。」黎川低头，抚摸上零的背，「你想不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

    「母亲？」零抬起头，「主人认识零的母亲？」

    「不，不算认识。不过，岛上有她的资料，我查过。」黎川说，「不过，你的母亲可能和你以为的不太一样，你或许并不会喜欢她。」

    「零知道。」零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干脆，「零想过……但是没关系。零想要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主人——可以告诉零吗？」

    「当然。资料在办公室——你想要现在看，还是明天？」

    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黎川便懂了。

    从浴室里出来，换上日常的便服，黎川没有呼唤司机，亲自开车带零去了办公楼。

    关于零的资料，在最初见面后黎川便下令让人全部整理汇总过，其中自然包含他的母亲。资料不算很多——一个奶奴的人生本也没什么值得花费太多笔墨的地方，何况她只活到二十五岁。

    「主人，这是视频的截图吗？」零指着资料中的一张图片。

    二十多年前，岛上的奴隶大多无法留下太多影像资料。零的母亲，E736生前并没有什么照片，只有一段宾客参观时留下的录像，零指着的这张图片是录像里为数不多的正脸角度的拍摄。

    「嗯。你的母亲只留下了一小段视频，没有其他影像资料了。」

    「零可以看看这个视频吗，主人？」

    「这个视频……」黎川微微皱眉，「你在岛上长大，应该知道奶奴的生活是怎样的吧。」

    「没关系，主人。」零转过头看着黎川，「零明白。」

    黎川打开电脑，调出了那段录像。

    视频刚刚开始播放，黎川便移开了眼睛不再去看屏幕。他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这样白花花的画面早已看过无数。可视频里的人是零的母亲，他想要避讳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来，黎川不禁皱眉。

    零却看得很认真。

    「母亲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视频播放到末尾，零把视线转回黎川身上，「资料上说，她是自愿来到岛上的，主人。」

    「是的，每年来到岛上的奴隶里，有一部分是因为的确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自愿来到岛上。你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太好了。」零低声说。

    「什么？」

    「零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零回答，「因为，红是这样来到岛上的。」

    黎川怔了怔。他自然也知道关于红的事——那个奴隶是被父母卖到岛上来的，进岛的时候已经六岁，所以记得自己的身世。

    「零没有被母亲抛弃，母亲也不是因为被抛弃才来到这个岛上……所以，零觉得，这样很好。」零看着黎川，眼神暖得闪闪发亮，「零是母亲为了追求快乐而生下的孩子，对吗，主人？」

    「追求快乐？你不觉得……」黎川顿住，没有说下去。

    你不觉得这样很低贱吗？他想要这么问，可他问不出口。零还在叫他主人，还是他的私奴，本质上是和他母亲一样的人，他又怎么能说出那个字眼。

    「主人？……」零轻声唤他。

    「其实，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的人。」黎川突然岔开话题。

    「你或许知道……黎氏家族在确定好未来的继承人时，都会让这个继承人在岛上留下后代。这些后代的母体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容貌，智力，健康程度，遗传病史等等。岛主候选人就从这些母体生下的孩子中挑选。但我的母亲却不是这些被挑选的母体之一，而是一个……被父亲一时兴起收作私奴的B级奴隶。她和你的母亲一样，是因为喜欢这样的生活才来到岛上的。」

    零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我是在成为岛主之后才知道母亲的真实身份的。」黎川深吸了一口气，「二十九年前，原本准备的适孕母体一共有八个，其中七个人都生下了健康的孩子。而我，只是恰好和他们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出生而已。如果按照旧例，我是没有资格作为岛的继承人培养的，可父亲觉得8这个数字吉利，便让我加入其中。如果当初八个孩子都顺利生了下来，或许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从而已。」

    黎川小时候一直很疑惑的一点，就是为什么他的表现从来不差，却很少引起长辈的关注。直到当上岛主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个……不堪的母亲。没有人觉得一个奴隶的孩子能够比得过那些精挑细选的母体所诞下的孩子。

    可刚刚零却说，他是母亲为了追求快乐而生下的孩子。

    那么他自己……

    黎川低下头，握住了零的手。他觉得心里有点乱，可在零面前他并不想表现出来。

    「零记得主人说过，有一些人需要依靠掌控他人来获得活着的意义，另一些人只有在被掌控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不管是主人还是主人的母亲，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着……」零认真地抬起头，「这样真好。」

    黎川有点意外地看着零。他并非不知道类似的说辞——调教师在驯服奴隶的时候，也会反复告诉奴隶要遵从自己的低贱的本性来获得快乐和轻松，可那说到底也只是一种话术。

    零却像是真的相信。而站在黎川的立场，他甚至不能反驳这样的观点。

    「那零……喜欢怎样的生活？」他试探着问。

    「嗯……在那之前，零想要先亲眼看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生活。」

    零朝他笑。

    「明明刚刚从外面回来，又想要出去。」黎川捏了捏零的指腹，「等忙完这一年，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