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2

    扶摇连日来夜不安寝，事态稍有眉目后便驾车回府休息；积云要与暖衣阁协商围捕事宜，也提前离席；雅间里只剩吴一和芙蓉，以及基本相当于不存在的冯骁。

    “几年不见，你们竟已满面风霜。”芙蓉感慨。

    当年吴一和积云离开暖衣阁，背着蔡洋引出的巨债，又拒绝芙蓉替他们出资，过得非常辛苦。几年间，两人走遍柳国大地，全靠写些坊间话本为生，俱是与三教九流之徒打交道，劳心劳力，事必躬亲。

    “是你容颜不老。”吴一揶揄道，“相柳呢？”

    芙蓉刻意避开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你们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帮助我jiejie？”

    吴一道：“我同积云流浪四方，原是在茅州附近调查拐卖儿童案件，后来有走镖的友人托请我们留意芝草的消息，这才得知朔州亦有发生类似案件。我们深恐这是大案，赶来芝草详查，没想到会遇见你们。”

    芙蓉心下感慨。多年过去，积云依旧志向不改。当年他们如何因玉兰相遇，如今便如何因青雀重逢。

    芙蓉严肃道：“我知暖衣阁有能力处理此事，但就如同你们不再信任官府一般，我亦不再信任他们。青雀断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会向简方借几位下士参与抓捕，确保青雀万无一失。”

    “暖衣阁虽立场有失偏颇，但在人命之事上应不会……”吴一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这些年他们虽然远离国都，但暖衣阁小报在偏远地区也很盛行，积翠对刘麒的态度他们都看在眼里。

    暖衣阁之事自然无解，两人多年未见，忍不住说起这些年的所见所闻，絮絮叨叨闲话家常。待到两人兴致告一段落，竟早已过了掌灯时分。冯骁机灵地吩咐小二上了晚餐，竟也在二人不知不觉间吃了个干净。

    芙蓉回到宋府时月已中天，整个府邸异常寂静，管家坐立不安地候在侧门，不时张望，看见芙蓉露面简直如看见救星，当场跪地恨不能掩面涕泣。

    芙蓉不明所以，扶起管家，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何事？”

    管家战战兢兢地轻声回答：“主上，台辅在正堂等您。”

    相柳来了？！

    芙蓉眼前一黑。

    整个宋府已陷入沉睡，只有正堂灯火通明。

    明亮的大厅内除了一个添茶倒水的老侍女，便只有垂眸呷茶的相柳和满脸僵硬的扶摇。

    芙蓉迈入正堂时迎面扑来的就是这落针可闻的尴尬气氛。

    相柳撩起眼皮淡淡瞥了芙蓉一眼，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盏，起身躬身行礼。

    “臣以为主上要彻夜不归了。”

    芙蓉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辩驳。

    芙蓉留话说傍晚回宫，可夜幕低垂之时也迟迟不见踪影，相柳不由有些担心，这才有了麒麟低调夜访宋府。

    宰辅莅临，宋府诸人不敢声张之余只好由扶摇尴尬地陪着，一见芙蓉回来，扶摇可算是放下了心，恨不得立刻告退。

    几人在正堂说清了今日种种，见夜色已深，芙蓉和相柳索性留宿，明日再行返回芬华宫。

    芙蓉的院子还是旧时模样，就连相柳住的都还是原来那间房。

    芙蓉正准备吹灯就寝，听见门口传来咔哒的响动声，开门一看，黑发黑眸的男人静静立在门口。

    二人正面相对，却是相顾无言。

    相柳迟迟不肯说出当年先王之死的前因后果，这个话题便成了两人之间的一根刺。二人虽然一如往常般合作无间，但芙蓉偷溜到仁重殿过夜的频次却是渐渐少了。

    于相柳而言，他当初想要看见的事情正在上演——他的君王正在学会放弃，他们的关系迟早会变回单纯的王和麒麟，不再亲昵，也不疏远。

    于芙蓉而言，她信任相柳，却也莫名害怕相柳。她此生此世唯一的羁绊，会否在她一无所觉之时杀了她？

    如果她背离民意，她愿意自请退位，还百姓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但，如果是麒麟逼她退位，是麒麟要杀她，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是背叛。

    心思百转千回间，芙蓉无辜地抿了抿嘴，一边侧身让相柳进来，一边说：“我差点以为你要如当年恐吓丰阳一般，携官威赫赫，来给宋府一个下马威了。”

    相柳抬起的脚步一顿，孤傲地停在门口：“身为君王，抛下一切政务不声不响孤身下界，若真有事……”

    “我只是担心我jiejie。”芙蓉打断道。

    相柳蹙眉。

    夜风吹过，掀起静默的尴尬。

    芙蓉长叹：“你让鸿昭跟在我身边，我也依你所言带着冯骁，不会有事。明日就回去了，以后有事我会提前知会你。”

    说罢，芙蓉就要关上门。

    “你走之后，我见过州府秋官，方知我朔州下辖婴孩失踪案件集中爆发。”相柳轻叹一声，“主上尚且亲自过问，身为州侯，臣岂敢怠慢。”

    芙蓉关门的手一顿。

    相柳言下之意，若芙蓉一直追查青雀失踪一事，他也会一直跟下去。

    “圩日围捕我亲自去，妖魔出马，比几个禁军下士管用。”相柳补充道。

    芙蓉道：“青雀失踪是我的家事，你不必以身犯险……”

    “你知道担心你jiejie，那你可知我也担心你？”

    “……”芙蓉讷讷，一时无言。

    相柳已无话可说，后退一步躬身一礼，默然离去。

    翌日。

    天刚蒙蒙亮，吴一和积云赶在芙蓉和相柳回宫前，带着一位妙龄少女前来拜访。那女子云鬓翠衫，明艳动人，乃是如今暖衣阁主笔积翠。

    积翠甫一进门便将宋府诸人打量了一遍，唯独视线掠过相柳之时眼中闪过一瞬光华——少女的心思明晃晃地写到了脸上。

    芙蓉心下了然。

    这一眼也落到扶摇眼里，她直接起身介绍道：“这是相柳，我妹夫。”

    芙蓉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相柳一挑眉，保持缄默。

    积翠神色一动，立时转眼审视起那貌不惊人的宋府二小姐来。

    相柳对此仿若浑然未觉，待积翠落座后直奔主题：“诸位清晨来访，想必有了重大线索？”

    积云道：“据可靠信源，明日东城郊大圩，拐卖婴孩的贼人预备再度动手。暖衣阁已盯上几个形迹可疑的对象，就等明天人赃并获。”

    相柳追问：“不知暖衣阁安排了多少人手进行围捕？如果他们狗急跳墙，我方可有相应对策？他们报复伤害青雀或其他孩子怎么办？”

    积翠傲然道：“我安排了二十个好手一对一盯梢，十人机动，断不可能给贼人狗急跳墙的机会！待得抓到人，问出了孩子下落，再把人交给官府那群酒囊饭袋好了。”

    这安排，等于围捕必须万无一失，一旦有漏网之鱼，青雀危矣。

    扶摇听完安排，再也按捺不住，焦急道：“明日我也去！”

    “不可！”芙蓉、积云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芙蓉道：“jiejie还是在家等消息为好。整个宋府还要依仗你打理，你绝对不能涉险。我和相柳去！”

    积云却不赞同：“芙蓉也是娇俏女子，想必不通武艺，还是不要涉险为好。”她眼里的神情却像是说：君王身份贵重，不应亲临险地。

    “就是。你这么弱不禁风，万一被那现场惊吓到，可如何是好。”积翠不屑道。

    “青雀是我宋府小公子，若宋府皆无人肯涉险相救，这孩子长大后会如何想？如需有人做饵，我与相柳可扮做农人。”芙蓉的语气并不是在商量她可不可以去，而是她去了能做什么。

    这个计划看上去暖衣阁做了大量准备，却并没有详细的应对风险措施。与其说是芙蓉和相柳能提供帮助，倒不如说是相柳的使令才是最后一道保障。

    积翠嗤笑：“人家要拐的是孩子，你俩如何做饵？”

    芙蓉转头看相柳，仿佛在征求同意，相柳道：“我们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来做诱饵。”

    这回轮到吴一被口水呛到了。

    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