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两人挨得好近,孤苦无依的灵魂在一片旷野中有了回声。
沉默着把车速降下来,曹勇听见司清越发止不住的恸哭,上气不接下气呜咽着,抑制不住的悲伤惹得她爆发性地啜泣、抽吸,挣扎着,呢喃些什么,但没醒。 他听不懂她的梦呓,是难得听到的温柔绵软的南方方言,与他而言多有生疏。 要不要叫醒司清这一疑惑困扰他良久,最后也只是把车开到紧急停车带,熄火,等她自然地平静。 心里并不好受,像看那些垂死挣扎的深海鱼溺水,无力挽救。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吗?他不愿主动加速这一进程,才甘愿静候未知。 他不想再一个人,期待有人陪伴。 摇下车窗,凉风灌进来,男人点燃香烟,一口一口吸了吐,吐了吸。脑袋空空如也盯着不远处,如此漆黑的夜幕里亮得扎眼的红灯,加重这平淡无奇夜色的诡异。 直到司清低哭的声音渐消,她直起身来拍了拍曹勇的肩,责备又嫌弃地问他为什么要抽烟。 “你不许抽烟,”哭得泛红的脸蛋惹人怜爱,她语气里有些沉郁,眉头紧皱。 曹勇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没事了,心里不由得舒了口气。扭头望着她因哭泣而湿润的眼,挑眉戏谑道:“怎么,连我抽烟的自由也要限制?” “那继续抽吧,我不搭理你了。”刚哭过的司清声音瓮声瓮气,在曹勇听来似乎柔软得像轻盈的棉絮,挠得他心尖痒。 司清在公司里对他冷淡的样子都已经快把曹勇折磨疯了,要真言出必行不搭理,他得郁闷死。被小妮子拿捏得死死的,确实不甘心,猛地吸了一口指尖还活跃的烟,才用力将烟蒂扔到窗外,扭过头问:“你看这样行不行?” 最后一口浓烟全部喷到司清脸上,呛得她咳嗽个不停。手扇动着,似乎试图赶走难以容忍的刺鼻气味,“抽烟不好。” 语气里是埋怨,是数落,也有某种不言而喻的担心。 红色的烟头撞在黑色沥青路面,在黑幕中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他似是而非“嗯”了一声,说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哭得好伤心。受不了柔柔弱弱的小女子那样脆弱还要关心自己,存心岔开话题。 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而已,他再一次听见了司清哭泣的声音。五官皱在一起,像没人疼爱的小女孩受尽千般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外滚。 “你好讨厌,明知道我做了噩梦,为什么不叫醒我?” 她这话说得十分认真,曹勇被她问住了,只好呆滞地望着她难过的神情,哑口无言。 “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她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嗒嗒地,整个人都在发抖,像被抛弃的孩子,无家可归。 曹勇见她哭成泪人,心疼得五脏揪起,长臂一伸将她拥在怀里,“如果叫醒你,你会推开我对不对?” 他紧紧抱她在怀里,拍打着她的背,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就在这时,胸前的推力提示他司清在试图挣脱。她怎么可以这样逞强,又怎么可以不需要任何关心呢? “我怕你不需要我的关心,就像现在这样挣脱我,然后跑掉。我只不过想陪着你,你看起来太孤独了,司清。“ 男人第一次这样深情地唤她姓名,却听得女人哭得更凶了,连同他的胸腔都在震颤。女人的悲痛像是流感,通过空气传播到他体内,遍布所有神经。 曹勇感到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攫住,压抑得喘不过气。 “以后我都会叫醒你,好不好?”他贴在女人耳边,以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安抚她,大掌覆在她的后脑,小心翼翼地抚摸,宠溺极了。 女人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肩,他突然感受到如水的夜色有了温度,是眼泪的guntang,是guntang后的薄凉。 良久,司清用力回拥他,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救命稻草,浮出水面喘气。她颤抖得更厉害了,所有的恐惧都丢在他耳旁,“你都不知道我梦见了什么,我好害怕……” 曹勇轻轻吻了司清垂着发丝的侧颈,无狎昵也不做作。“别怕,有我陪着你呢。”他说。 两人挨得好近,孤苦无依的灵魂在一片旷野中有了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