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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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瘾君子,需要用什么办法呢? 推他从高楼落下?未免太假。 一刀捅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引起他和其他瘾君子的纠葛?拜托,不吸毒的人和吸毒的人,能有交集?这种把柄,被抓到了,下半辈子的安稳生活也就没了。 让他贩毒,然后打110?聪明的人,就算是贩毒也是小包贩卖,以贩养吸,判刑根本就关不了几年,吃三年牢饭,出来又是腾云驾雾,好不快哉。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 让他吸毒过量,死得干干净净,毫无破绽。 但这一点,也让阮宋十分苦恼。 父亲是老毒虫,早就已经熟知注射剂量,他已经吸毒几十年,什么时候点瘾该注射多少都已经轻车熟路,阮宋想了很久,心觉只能够从他购买的海洛因上做手脚。从金新月运来的海洛因粉砖都是百分之百的纯货,但人要是注射这种粉砖白粉,一针下去必死,所以一层一层地贩卖下去时,毒品贩子会在里面加很多杂质,比如面粉、阿司匹林药片粉末,甚至还有墙壁石灰。那些胶囊不知进入过多少马仔的肛门,但吸毒的粉鬼是不会再意这么多的,就算是海洛因粘在屎上,他们都会伸出舌头把那些药粉舔干净。 为了保证安全,那些粉包的纯度大多都很低,就是怕吸毒过量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阮宋心想他应该得要感谢老板家的儿子,要不是他儿子突然吸毒过量死了,他倒是想不出这一层来收拾他爸。 阮宋想了很久,内心纠葛,从心中来说,他其实还是很难迈出这一步,无论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他都是生养自己的父亲,这是血缘关系,是割舍不了的,但是他的毒瘾让阮宋已经忍无可忍,父亲必死无疑,可佛教徒的虔诚和善良,以及对血亲割舍不了的情感,都让他无法迈出这一步。 在他内心纠葛的这些天中,债主的电话依旧是一个接一个地打来。他们说的话都很不好听,甚至威胁他,阮宋已经习惯了,他只是觉得绝望,他的父亲找他要钱,一要就是五千起步。 他是提款机吗?他心想,生个儿子,从小不把他当人看,最后还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卖身给自己还债。如果他不死,真的就没办法爬出来,多拖一天,欠的钱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就真的完全陷入泥沼,再也爬不起来了。 阮宋心中已经没有办法,让父亲死是最后的决定,也是唯一的办法。他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神龛,端庄的菩萨下,经书还供在桌上,旁边的那串红漆木犀佛珠手串挂着的长穗还在半空之中晃动。 他不愿意再忍耐了。 起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感觉那菩萨上蒙上了一层薄灰,光华不再如旧。 阮宋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南洋市客流量最大的汽车站,这里处于祖国最南端,和三国接壤,鱼龙混杂。在周围一圈标识着“住宿”的脏乱差旅馆的另一边,他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其实那个男人并没有像其他人描述的瘾君子那样,干瘦可怖,只剩下一副骨架。实际上那人是挺结实健壮的,但是阮宋有一种预感,跟着那个男人走,他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预感是对的。他戴着口罩,里面是个女人,手里正抱着个孩子,黑黑瘦瘦的,看样子正处于哺乳期,有个来买毒品的男人还笑着打趣,“啧,这是第几个了?孩子他爸知道是哪个?” 女人抱着孩子,朝着那男人啐了一口,她掀起自己的衣服,把胸罩拨到一边,露出肥硕的奶子给婴儿哺乳。婴儿哭闹不止,还不断地打喷嚏,流眼泪,全身都在发抖,但一喝她的奶水,立马就安静下来。 阮宋心想,那些反应都是毒瘾发作时的反应,这个孩子肯定不正常,这个女人也不正常,她的打扮像是个从凉山州来的彝人,后来他想清楚了。绝大部分的女人贩毒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们可以怀孕生子,一边不断地怀孕生子,一边贩卖毒品,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但就算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因为她们本来就是怀着不纯粹的目的生孩子,父亲是谁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可以帮她们摆脱法律的严惩。因为她们不断地怀孕生子,就可以不断地处在孕期和哺乳期,根据中国法律的规定,她们可以取保候审,明着说是取保候审,实际上是直接放人,政府也不想要收纳这样的女囚。 孩子是和无数男人乱搞出来的产物,都不知道父亲是谁,而这些女人一般都沾染毒瘾,怀孕也是没有经过任何的备孕,就算是怀孕了,也依旧吸毒抽烟,毫无顾虑地给自己扎针,想吸就吸,肆无忌惮,吸毒的母亲在孕期吸食毒品,胎儿也会受到毒品的侵害,就算是没有成为畸形胎儿,没有胎死腹中,也有可能在母腹中就沾染了毒瘾,成为毒品婴儿。 如果直接哺乳,婴儿会拒绝吮吸乳汁,通常得需要母亲先吸食毒品,婴儿才会去吃母亲带有毒品成分的乳汁。 孩子无辜,阮宋心想,他也是吸毒者的孩子,所以一出生他就是个畸形的怪物,那是他父亲还在吸毒时有了他的后遗症,他想他上辈子肯定是亏钱了父亲,所以这一世来还因果。他看着正在哺乳的彝族女人,将自己的口罩往上拉了一些。 “我想买点东西。”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沓厚厚的钞票,都是通红的人民币,女人的眼睛一下就直了,他说,“我想要纯度高一些的白粉,纯度越高越好。” “生面孔,你要白粉做什么?纯度高,会死人的。”女人嘴里这么说着,可眼睛盯着那些钱,眼神就没有动过,阮宋又从包里掏出一沓,狠狠地压在那两沓钱上面。 “这些钱够了吗?”他问。 “如果你要,我可以直接去找我的上家,我的上家给我货的时候他已经加了东西,我还要再加一遍,这样的纯度够吗?”女人又问。 “东西我不用多少,只要几个小包就可以了。”阮宋又说,“你们这种倒手倒了几次的,就算是你的上家能纯多少,起码要你上家的上家。” “可是……”女人似乎有些迟疑。阮宋看出来了,第四沓百元大钞压在最顶端,他抬起眼睛,用眼神扫了一圈女人的表情。 “我给你打电话。”有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还真他妈不赖。 阮宋抱着胸,等着女人打了好几个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才给他答复。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彝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后来等他等得不耐烦了,才挂断了电话,“可能要过几天才可以……” “我今天就要拿到。”他的态度非常坚决。 “但是……最近条子把我们看得很紧……” “嫌钱少,我可以再加。”第五沓人民币,和前面那四沓人民币一起甩在了桌上。 女人咽了口口水,一个月可能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呢,她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他是个生面孔,其实她是不敢做生人的生意的,怕被抓,但看在钱的面子上,她又不好回绝。 “是真的……最近在严打……” “那算了。”说完,阮宋伸手准备将桌上的钱装回自己的口袋里,女人急了,忙将他一把拽住,“等等!”她又拿出了手机,“我去跟他们说,你要多少?” “五小包就行了。我只要五个小包。” 女人激动地给自己的上家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好说歹说,终于是把事情给说妥了,阮宋坐在沙发上等,等了一个多小时,女人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来了五个如同火柴棍大小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喏,给你。”女人将高纯度的小包白粉塞进他的手心里,他将那五个如同小火柴棍一样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白粉收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破旧的房子。 他回了一趟自己的老宅,父亲时常会带毒友来自己家里吸食毒品,他的毒品都放在一个小夹层里,阮宋去找了找,果真放在那个隐蔽的地方,那是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几包白粉和几支注射器,阮宋将盒子里原有的白粉拿走,换成了自己买的,随后又把盒子放回了原处。 他的心狂跳不止,但又隐隐激动,他觉得是时候结束了,在离开之前,他还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回来了一趟,但是爸爸没有在家,自己还要去夜总会上夜班,就先走了,在桌子上还放了一些钱。 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放在了桌子上,出去的时候把门锁好,他想,这应该是他能在父亲在世时能够尽到的最后一点义务了。 晚上去夜总会上班的时候,佳佳看见他特别高兴,他们在上班的间隙还聊了一会儿天。佳佳这段时间很喜欢给他发微信消息,有事没事就找他聊天,她涉世未深,又在夜场里工作,阮宋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看,能够保护她的就保护她,他陪酒,佳佳只是做服务员,碰到有些动手动脚的顾客,他还会主动地给佳佳解围。 “你为什么要来夜场工作呢?你这么年轻,而且你不适合夜场。” 他在上厕所的时候碰见来洗手的佳佳,佳佳说,“我没读书了,我mama说家里没有钱,要我出去工作养家,供弟弟上学。其实我很想要去上学的,可是我是女孩子,mama不喜欢我,她喜欢弟弟……”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阮宋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而且我mama听说夜场赚钱多,就把我送过来上班,还好我在这里碰见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心的人了。” “我好心?”阮宋只觉得自己想笑,作为儿子,他弑父,作为佛教徒,他杀戒已破,按理说死后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弑父的凶手居然在别人的眼中也叫好心?“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一直在帮我,那些人想占我便宜,只有你帮我。” “可我也不能一直帮你,我肯定有帮不到你的地方,你只有自己强大起来。”阮宋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以后有机会,就离开这里吧。” 佳佳跟着他一起出去,阮宋故意没有去陪酒,只是在外面看着灯红酒绿的大厅。有些女孩喝醉了,扶着桌子呕吐,甚至直接醉倒,被陌生的男人捡尸带走,这在夜场里都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佳佳站在他身边,阮宋朝着斜前方抬了抬下巴,“看那边。” 佳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群男人中间围着个女人,他们的面前似乎有几个雕刻得非常精致的瓶子,那个女人看上去不像是经常混迹夜场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坐姿也很矜持,而且头发是黑长直,长着一张具有古典美的脸。 看了一会儿,那边的人似乎已经开始嗨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自己脱得精光,当中yin乱。那个有着两个酒窝,笑起来很矜持的女人却是这些人中间最sao贱的,她坐在一群男人中间,就像个婊子一样爬上了男人的身体,掰开双腿露出腿间的yinxue。 她似乎是在快乐地呻吟,有许多男人涌着上来,舔她的熟xue,吮吸她的阴蒂,甚至还有人从那精致的壶子里吸了一口白烟,对着她分开的xue口,吐进她的生殖器里。 她更兴奋了,她跪在了地上,像是妓女一样含着男人的jiba,给无数的男人koujiao,她被男人们层层围住,像是毫不餍足一样地不断地吮吸着各个不同的男人的jiba,然后熟练地骑上一个男人的身体,上下颠摆着身体满足自己的yin欲,把无数根jiba吮得啧啧作响。 佳佳捂住了脸,却又偷偷地从指缝中窥视那群正在yin乱的人,看着兴奋的女人,哪里还能让人想起她之前表现得是多么的矜持,多么的羞涩。 “她是个老师,”阮宋把头低下,“教芭蕾舞。我看过她的朋友圈,看见过她和她的学生们在一起的照片,也看过她参加比赛的视频,学生们很喜欢她,对她很尊敬,所以你看她,多么美。你能够把芭蕾舞老师和你看见的这副样子联系起来吗?抽两口冰毒,就可以变成母狗,随便让男人轮jian,随便让人把毒烟吐进自己的生殖器,她现在这样能和别人cao一晚上。” “啊!”佳佳捂住了自己的嘴。 “还有正在cao她的那个男人,他是个退伍军人,你看他溜冰的姿势,多熟练。” 他朝着佳佳耸了耸肩膀,佳佳眼眶都红了,最后竟然开始干呕,他只是想要吓一吓她,把她从夜场里吓跑,佳佳从他身边跑开了,她不跟他说话,阮宋有些失落,可是他觉得自己这样并没做错什么,他该做到的提醒已经做到了,佳佳的反应让他又失落又有些释然。 他告知的义务已经做到,她自己怎么做,就是自己选的了。 管他呢,她要是个有脑子的,就该立即卷铺盖从夜总会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和夜场有任何纠缠。 阮宋回家之后睡了很长的一觉,比之前都要睡得好,之前他去上班时,佳佳每次都要请他喝酒,但今天的酒,他没有喝到。 第二天,阮宋是被陌生的电话叫醒来的。“喂?” 那边传来一个很嘶哑的声音,“你好,是阮宋吗?” “嗯?你是?” “我们是公安局的,那个……”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 “有人报警,你父亲死了,在家里和其他人一起聚众吸毒,初步判定是吸毒过量死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 他冷静地挂了电话,从窗外刮来一阵狂风,吹倒了佛龛上的菩萨,菩萨被摔得粉碎,阳光照射下,破碎的菩萨身上镀上一层红光,像是殷红的鲜血。 他怔怔地盯着地上那摔碎的菩萨,突然猛地起身,一把将墙上挂着的佛龛狠狠地掀翻,供桌上的水果、经书和香烛散落一地,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