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重新来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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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负手站在她的宫殿外。 他身后跪着两个含春殿的宫女,谢玄不许她们出声,她们的头便低低垂到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殿内传来一男一女嬉笑的声音,谢玄听着施施的笑声恍惚,他有多久没听过她这样笑了? “你别动啊,你动了我怎么能画好?” “你这笔法不画也罢……” “不要,不把你画得玉树临风我誓不罢休……啊!你别过来!哈哈哈……” 人影向窗边掠来,谢玄来不及回避,被施施从打开的窗棂里看个正着。 施施正被谢闵安搂了个满怀,冷不防撞见谢玄,整个人直接愣在了谢闵安怀里。 感觉到施施的僵硬,谢闵安侧头看去,见是谢玄站在那里,护着怀中人的手不由紧了紧。 谢玄望着警惕看向他的谢闵安,又看了看一见到他立马息了欢愉的施施,原地顿了顿,默默转身离去。 直至他带着人步出院门,谢闵安才松开护着施施的手臂。这是一种下意识地防备,即使他有言在先,他也怕方才那刻谢玄会控制不住内心的嫉妒做出点什么来。 施施也是这一刻才真正在谢闵安怀中松弛下来,先前她的手指一直无意识地紧抓着他的衣褶。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她好意外,几乎要怀疑谢玄被人调了包。 “他会让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吗?”施施抬头问谢闵安。 谢闵安吻了吻她的额:“我不知道。就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信守了承诺。” 施施沉默,原来他真的不一样了。 谢玄回到寝殿没多久,御前太监便报传贵妃求见。 谢玄允了,就见一位宫装女子款款走来。谢玄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才想起这是哪位要员的女儿。 他能推翻旧帝也靠得了一些人的助力,事后这些人想要一些更稳固的纽带,往他的后宫里送女儿便成了一个很好的选项。 当初他对施施心灰意冷,这些人要给他塞人他就收了。只是人进来后他也没什么兴趣,他是一个实干的君主,又是新帝理政,每天都要如山的事务要处理。这些人他一个没碰过,扔进后宫已然忘了长什么样。 贵妃也是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下去了。她不求皇帝独宠,但总不能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碰吧?她好歹也是封了贵妃,不比其他人! “陛下,臣妾顾念陛下龙体,亲自熬了一品的血燕,您要用一些吗?” 谢玄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女子,思绪却瞬间飞回过去。这种血燕的燕窝确实是好东西,他只给过贵妃和施施,给贵妃是封赏,施施那是真的给她补身。他亲命人熬的,煮好后由他亲手递到她嘴边,但她就是不张嘴。那几日不管他喂她什么好东西,她都不肯进一粒。 也是这种血燕,后面谢闵安又煮来给她,她便吃了。方才不是他第一次站在她的殿外看她,他见过谢闵安喂她吃东西的样子,她会微微笑望着她,乖巧又恬静,仿佛他们就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陛下?”见谢玄只是盯着她手上的碗蛊久未有回应,贵妃又叫了一声。 “不必,你留着自己用。”谢玄开始觉得胃里发紧。 “陛下……” 见这女人还欲纠缠,谢玄不耐烦了:“还有事吗?无事准回。” 贵妃咬住了红唇,她精心梳妆了半个时辰才来到这里,却只能待得这片刻吗? “陛下,臣妾知您牵挂昭仪,唯恐您也忧虑成疾,这才端着一片心意巴巴地求见。昭仪已非寿考之人,您应首要cao心自己的龙体才是啊!更何况,臣妾听说,含春殿近日总传出男子的声音……” 谢玄眼神突然一紧,“哦?你听谁说?” 陛下肯听得进她的话,本来是好事,但此刻触及谢玄阴鹫的眼神,贵妃突然又不确定了。但或许,那只是他在生那位昭仪的气呢? 贵妃最后诺诺说:“是我身边的宫女……” “她殿中男子的声音,除了是朕还能是谁?你身为朕的贵妃,居然连这种谣言也信,真是枉居你的妃位。”谢玄冷冷道。 贵妃一听,知道皇帝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半个字,立马跪下叫屈:“不是的陛下!您可派人去查,我那宫女说的真的……” 她没能说完后面的话,谢玄已对身边的老太监示意,后者麻溜地上来堵了女人的嘴。 “失德之人,削去妃位,逐出宫外。”谢玄盖棺定论道。 新封不久的贵妃就这样被拖下去了。 谢玄坐在座上,却并没有感觉气消,相反,那股憋了许久的火随着种种回忆的勾起越演越烈。 最好的消火方式就是要了她。现在的施施身体应该已经恢复到能承恩了,但这是一条已经被证明行不通的办法,那样做只会再一次把她推远。 他忽然想起那个和施施长得有三分像的女子,叫季月的。谢闵安被赦,她却没有一同重见天日,仍被关押在皇宫大牢。因在谢玄眼里她早已不是什么世子侧妃,她是——或者说从来都是——用来折磨谢闵安的一枚棋子。 谢玄命人传召。 季月被带了过来,她在牢里暗无天日多月,早已形容狼狈。突蒙谢玄传召到寝宫,免不了梳洗一番,还被套上了一条宫纱美人裙。 但她一点都没有即将被临幸的激动和荣宠,她甚至不觉得谢玄意在于此。她已经看透谢家这对父子了,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一次又一次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过来。”谢玄对跪在地上的女人命令道。 季月浑身震颤一下,一点一点挪步上前,走到离他还有一尺的地方停下。 “抬头。” 一张惊恐的面孔看着他。 不像,一点也不像。 他怎么会觉得这女人跟施施有任何相似之处?纵然她们的五官都属清秀型,但他的施施从来都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抽离感,和眼前惶恐之人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人…… 谢玄起身,上前一步逼近。 那个仰面看着他的人惊恐更甚,拢在袖子里的手也抖得厉害。谢玄皱眉,他正觉得这女人好像有些不正常,就见一道白刃从她袖中陡然抽出,照着他的面门刺了过来。 这一下准头和力道都不太行,却胜在突然,谢玄偏头躲过了毁容的危险,匕刃扎在了他的脖子上。 血喷溅而出。谢玄一脚将人踹出,季月如破布口袋飞了出去,砸在地上没了声音。 “皇上!”四周传来太监惊慌的呼声。谢玄捂住脖子上汨汨冒血的洞,整个人莫名的冷静,脑子里还在想这女人一直被关在牢里,匕首是哪来的。 周围的人声在迅速削弱,他一定是失血过多了。死这个概念一瞬间滑过谢玄脑海,又立马被他否定,他觉得还不是时候,至少不是这次,因他心中并没有升起任何恐慌和畏惧。相反,他感受到一股异常的平静,他开始问自己,若这就是结局,他能不能接受,又有何放不下?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施施,他希望她能来看他,不是那种充满距离感的凝视,他希望她也能用看谢闵安那种温柔的眼神看他。奇怪,此刻他不再想要占有她了,也不会再想她在被谁占有,他就想要她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用那种能驱散一切阴霾和不确定的目光。 至于谢闵安,他可以坐他的位子,然后他会发现这皇位也不过如此。当你坐于万人之上时,你也会迎接万人居心叵测的目光。接下来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算计、权谋,明争暗斗。某些时候你觉得你能cao纵天下,更多的时候是你为天下碎尽心机,却经常觉得这些人并不值得。 谢玄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了,现在他想躺在施施怀里。这太医来得真慢,居然给了他这么多时间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谢玄看着赶来的一众太医围着他七手八脚止血想,如果他死了,没人会知道一个帝王死前最后的遗憾是没能死在一个女人怀里,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