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来一发

    虽然丁乐写灰姑娘的故事，但人却是十分现实的。

    她十八岁当天就非常确切地认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跟那种人，只可能是过夜，她有权要求更进一步发展，但是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此事之所以不公平，是因为王子没了灰姑娘还可以遇到公主和各种姑娘，但是灰姑娘在今后的日常生活中很难再遇到王子了，对于彼此来说稀缺度不同。

    所以就算再遇，麻木的心灵也依然麻木，比起实际生活，非分之想更适合拿来拍戏。

    高澄上次说了“不会经常来公司”，隔日却又来上班。

    中午，丁乐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吃午餐，花了24块买了一份沙拉和劣质咖啡，她今天出门晚了，没吃早餐，现在好饿，本来还想再买一份炸鸡的，一看单价22块，又决定作罢。

    鬼才看得懂帝都的物价，打工人时常感到困惑，自己为什么、凭什么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工作呢？明明奋斗到三十岁也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钢琴家般修长秀气的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遮住了阳光，她取下耳机，向一旁看去。

    这里环境不怎么样，这个时间，地上、桌上好多垃圾和餐盘，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收。

    那个一身Brioni高定、男模身材的绝色美男坐在她旁边脏兮兮的高脚凳上，与当前画面格格不入。

    “高总。”她语气淡定得自己都嫌自己油腻。

    “高总？你叫我高总？你不记得我了？”他问。

    “不是。”她说：“记得倒是记得。”

    “哈，你还是像当初，一点儿都没变。”他笑着，看起来挺开心的。

    “我变得很多。”她纠正道：“倒是你......”

    “我怎么样？”

    “我......我哪知道啊。”

    他笑，沉默地看着她吃完整碗沙拉。

    “怪不得一直这么瘦，你整天就吃这个？”

    “你误会了。”她说：“我吃很多的，时间来不及而已。”

    穷而已。

    “原来如此。”

    “嗯。”

    这天中午，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

    回去之后的几天，她开始频繁做起春梦来。

    说起来，多么的尴尬，18岁便有个王子共度初夜，没想到高开低走，往后竟然再也没有过了。

    她至今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工作太忙了——就算不忙，凭她的实力也很难找到另一半，这辈子还没对谁动心过（包括当初的王子也只是觉得条件很完美适合初夜），虽然工作后就不腼腆了，但她还是太过于内向了。

    在美女如云的演艺圈，她的外形显得十分路人，五官轻描淡写，没有一处记忆点，身材前平后板，这辈子还没上过90斤，王子曾客套称赞她灵魂有趣，但谁都清楚，那只是滚床单的前戏而已，其实她的灵魂有趣个屁，她的灵魂明明跟身材一样贫瘠。

    而事实上，高澄会找到她也未必有多么浪漫。

    在这个事情上，她再怎么不浪漫也赶不上他的不浪漫。

    她至少因此酝酿出了个灰姑娘的故事，而对于他来说，那却是一场交易。

    彼时，他还跟那群纨绔子弟一起玩，那是个大趴体，找了好多影视学院的女孩子作陪。

    厉害的小jiejie们，可盐可甜，可攻可受，身高不一定，身材也不一定，全看场合。

    钓凯子的场合，满屏就全是大长腿和诱人的乳沟。

    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妹子，又或许是要推陈出新惹人注意，反正当时，丁乐素颜朝天，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一群大美女边上一口气干掉五份鹅肝。

    他的朋友们背地里拿她开玩笑，有人喝多了放出豪言：“今天晚上，谁能办了这女的给他100万，要是处，我再加200万。”其余人纷纷附和，全在调侃嘲讽，竟无一人有兴趣“以身犯险”。

    这群人的态度究竟低不低俗不在高澄考虑范围之内，就从做买卖的角度，七个人都乐意出钱坐庄，加在一起就有七百万，如果她是处，能翻三倍。

    按他们下的注来说，这规则未免太简单了点儿，她必然会是处女——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坐在旁边看着，她又不是丑得没法儿看，只是发生关系而已，很难吗？

    他去找她聊天，他们相谈甚欢，那个夜晚，事情没有任何难度地完成了，并且那还真是她第一次，他连撒谎都省了。

    他利用几个脑残富二代的糊涂和虚荣心在十年前一个晚上血赚2100万，后来认识了正在摩拳擦掌找机会的沈清，便把这笔钱投给了她，又帮她联系了另外两位金主，一同创办了星空影业。

    他不关注影视行业，十年来，无暇过问这摊事，全交给沈清负责，最近听说，已经拿到上市资格了。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的原因吧。

    他那天，没主动留联系方式给丁乐，丁乐也没有要，事后他想起过几次，因为这个还去参加了几次这种聚会，但没再遇到过她。

    大概，她当初跟他讲的真的是真的，他的开场白——“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一手拿着香槟，一手端着一盘马卡龙，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好像走错片场了。”

    后来他们交谈，她向他诉苦，听表演系的学姐们说今晚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这个大一的愣头青，还以为是什么好项目在招人就跑过来了，没想到所谓的机会是指这个，财色交易倒也不是绝对不行，问题是，她没有色啊！！100多块的打车钱都花出去了，怎么也要吃回本再走。

    ＊

    公司上市在即，为此，沈清打算从别处挖几个大佬和团队过来充充门面，原本的编制面临重组，位置偏底层的同事们人心惶惶，最怕就是这个，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净吓唬人。

    她对拍戏还算兢兢业业，反正精气神全贡献给了项目，回到公司，日常神游四方，好多事情上，显得比较（极其）迟钝，这次又浑然不知地落入别人的圈套。

    隔壁组导演带了四个徒弟，四个徒弟各个耳聪目明，一看情况不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拿她这组开刀，集中火力在沈清面前攻击了杜贺，结果杜贺人家是岸上的，根本没事，全部的锅都由丁乐这个喽啰来背了。

    沈清找她谈话，问她要是离开公司有什么打算？还做不做导演，还是转行做别的？

    按丁乐这智商，宫斗剧里都不允许出场——就算只活一集，至少也得是看得懂剧本的，她这样的，自己啥时候被塞了剧本都不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要不是公司编剧王海实在看不下去跟她提了一嘴，她还被蒙在鼓里呢，可她还是很生气，隔壁那群妖艳贱货，从没招惹过她们，刀子却捅到她这里来。

    天底下最不值得同情的可能就她这种人，倒霉全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在沈清面前她倒是假装不在乎——自己这个资历，在哪里不能端茶递水？不能拿到税后七八千的工资？回头自己偷偷掉眼泪后悔委屈得不要不要——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在这个看不见前途的地方一呆就是六年，万一，万一再呆呆就看见前途了呢？？

    她的师傅杜贺倒是很乐意帮助她再说说情，然而，她师傅那个脾气，那个语言方式......搞不好，他不帮她在沈清面前说话还能少起点儿火上浇油的作用。

    在这个极为低谷的时刻，丁乐收到了总裁大人发来的好友申请。

    语音通话里，他几乎是开门见山：“你还想再一次吗？”

    如此不带一丝感情又十分和气的问话，实在很符合她的心意和寂寞好几年的躯体。

    然而，现在她最大的麻烦恐怕不是性生活。

    “我可以提条件吗？”

    “啊？？”

    “我好像得罪沈清了，我怕她炒掉我，你帮我说点好话行吗？”

    “我能得到什么？”

    丁乐咧嘴想了半天：“我能给你什么呢？更多的姿势？？我只是个茶水小妹。”

    “你不是导演助理吗？”

    “你要非那么认为也可以，是，我是导演助理，我有自己构思的项目，可以无偿提供给公司。”如果有人胆子大到乐意投资拍她的作品的话。

    他显然没她所希望的那么愚蠢：“丁乐，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回味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意思就是不愿意利益牵扯呗。

    看吧，这就是资本家，跟她睡了一晚换取了一间上市公司，现在却不愿轻易答应她那么小的请求。

    “这样啊......额，那也行吧。”

    她在心烦意乱之余，忽然灵光乍现，冷不丁的觉得，从皮囊上看，他是混血美男子，有一双逆天大长腿，自己只是个柴火妞，要是滚床单，她并不亏，她血赚，在公司受的委屈，理应发泄在股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