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到第三天，他们终于出了森林。

    迦诺度过了几个不愿回想的夜晚，兰佐则神清气爽精神奕奕，两眼发亮：

    “小言，咱们去哪儿啊？”

    迦诺：“……我们不顺路。”

    “小言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青年脏兮兮的脸看不分明，高大的身躯俯下来认真看着迦诺，喜悦的神采在褐色眸子里闪烁，迦诺就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错开眼珠，淡淡地说，“你随意。”

    青年一把抱起他来，开心地举高，迦诺很少与人如此亲昵，下意识挣扎，头上的大帽子忽然掉下，露出稚嫩的面容。

    青年仰着头看他，愣了一下，满脸通红。他小心地放下迦诺，说话结结巴巴：

    “小言……原来……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呀。”

    迦诺歪歪脑袋，清澈的眼睛里泛起一丝不解：“什么好看？”

    精灵族个个都生的极美，性格淡薄少话，更不会幼稚地与人比长相，迦诺根本不懂什么是美丑。在他眼里，世上的人都是一个鼻子俩眼，没什么区别。

    兰佐抓抓脑袋，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他低头仔细看少年的面庞，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心情。

    他怕小言也被别人看见。

    兰佐没有见过多少人族，只偶尔碰到几个亡命之徒，在他印象里人族都是穷凶极恶的样子。但是碰巧遇到的这个小少年，身上的一切都让他很喜欢。

    要是别人看见了小言……也一定会喜欢上他吧，说不定还会把他抢了去。

    兰佐急忙把帽子套回迦诺头上，面红耳赤地说：

    “好看……好看就是你只能让我一个人看！”

    迦诺还是不解，眼神澄澈，略带疑惑，兰佐赶紧转移了话题：

    “小言，我们去哪里呀？”

    迦诺果然不再想那些，低着头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说：

    “同盟城。”

    同盟城是维斯塔大陆最中心的繁华都市，是唯一一处五族混居地，在这里，没有种族之分，五族代表共同执政，各种贸易都可以往来。维斯塔大陆信奉力量和金钱，向来强者为尊，你情我愿的交易屡见不鲜，这在没有王国法律管控的同盟城更加频繁。

    迦诺没有多想，同盟城处于四国中央，五族聚居，他打算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然后出发去别的王国。

    麻烦的是身边这个青年。

    迦诺难得头疼。

    他不知道兰佐的来历和身份，看样子他像是从小生活在森林里没有出去过，比自己还要懵懂无知。

    带着青年，迦诺有些犹豫。师父不让他与人相处过深，而且自己两年后就会回到多弥尔，他实在不应该和一个陌生人有太多牵扯。

    兰佐并不知道小言的烦恼，他看见路边低矮的密林里闪过一片水光，惊喜地拉拉迦诺衣角，“小言，有水！”

    迦诺顺着他指的地方走下去，果然，在枝叶掩映下，有一小汪潭水静静卧着。水是活的，迦诺绕着潭水转了一周，发现高处的石缝中流出一股水流。

    他解下水袋灌满清水，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

    兰佐迫不及待地捧起一捧水喝下去，满足地眯眯眼睛，冲着黑衣少年喊道：

    “小言，这水真舒服！”

    迦诺默默走到他身边，等他喝的打了个饱嗝，平静地说：

    “该走了。”

    “哦，好！”

    兰佐的大手浸在水里，恋恋不舍地搅了几下，从潭边起身，“咱们走吧！”

    他比迦诺高了一个头，少年仰头看他时，脸上的每寸皮肤都瞧的清清楚楚。

    青年脸上的灰尘脏污被水洗去一些，黑一块白一块的，褐色额发上滴着水珠，阳光下闪烁着亮光。有一颗划过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洗出一道浅色印记。

    迦诺低下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黑色帕子。他在潭里汲了些水，示意兰佐低下身，青年老老实实地蹲下，高大坚实的身躯缩成一大团。

    少年的手指抵着手帕，就着潭水仔仔细细擦拭着对方面颊。

    兰佐天生血热，血管里总是盈满了莫名的躁动，在那几根玉白手指触到皮肤的那一刻，他的心脏“轰”地炸裂开，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眼前人手指冰凉，动作轻柔，布料摩擦和无意的抚摸交织出细微的酥麻，夹杂着细小的水声，触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激的兰佐一阵焦躁，身体酥酥的。

    他口齿不清地说：“小……小言……可以了……”

    迦诺稳住他的脑袋：

    “别动！”

    两个人的脸凑的极近，呼吸几乎要缠在一起，迦诺擦得很认真，清澈的气息拂过兰佐的面颊，青年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烫熟了。

    阳光缱绻，少年纤长的睫毛像是两把疏朗的小扇子，在眼下打下一圈阴影。

    兰佐盯着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够。

    冰凉的手指抚过红烫的脸颊，兰佐像只大狗狗一样舒服地动了动耳朵。迦诺很快擦干净了他的脸，轻柔地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出一阵清凉，细细整理好他的头发。迦诺看着这张焕然一新的脸，认真思考了一下，解下储物袋，翻出了一套黑色衣袍。

    “换上。”

    “啊？哦，好。”兰佐不明所以，拿起衣服乖乖换上，迦诺默默背过身洗净手帕。

    “我换好了……就是太紧了，”兰佐僵硬地动了动身体，“小言，你太瘦了！”

    迦诺点点头，嗯，这才顺眼。

    眼前的青年完全换了一个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显得朝气蓬勃，十分有精神。他长相极是俊朗，笑起来阳光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褐色的眼里落满光芒，穿上一袭黑衣，像是哪个家族跑出来的潇洒公子。

    “走吧，先去附近的镇子上。”迦诺收起手帕和储物袋，披紧斗篷，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在前面。

    兰佐举起袖子，嗅到了上面熟悉的味道，虽然这衣服勒得他快要窒息，但青年还是无比满足地跟上少年的脚步。

    同盟城地处维斯塔大陆中央，是南迎北往的混居城市，无论哪族都可以在这儿做生意，久而久之，这座城市成为了第一贸易都市，而每年的拍卖季成了各族民众的盛会，为期十几天的无限制拍卖吸引了无数人慕名而来。

    恰逢深春，天气晴好，正值拍卖季的同盟城照常迎来了许多商人和游人，其中包括两个寻常的黑衣人。

    他们牵着两匹马，一高一矮，高的身形宽阔高大，眉眼俊朗，紧紧跟着那个矮一点的人，时不时俯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这两人就如寻常的游人，进城之后找了间不大不小的旅店，安置好后就进了房间休息，一天都没出旅店。

    他们正是迦诺和兰佐。

    两人花了十几天才终于到达目的地，这一路上全靠着迦诺绘制一些中低阶魔法符换钱，他们才能勉强平平安安波澜不惊地抵达同盟城。迦诺是精灵族，吃得不多，平时只需饮足清水，但兰佐食量颇大，他们花的钱倒一半用在了吃上。

    青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主动去街上卖魔法符，还时不时打跑来找茬的小混混，旅途艰辛，他还经常给迦诺揉揉肩捶捶背什么的，迦诺只是画个魔法符，卖出的钱还全归他，倒也乐的清闲。

    他们到时正是人流旺季，定了个稍微好一点的小房间就几乎用光了身上的钱币，迦诺便窝在房间里继续制作魔法符。过了许久，他伸伸懒腰，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个青年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窗户下面就是大街，人声鼎沸，热闹至极，兰佐出去玩也不奇怪。

    少年解开外袍，舒展着纤长柔韧的身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旅途风尘仆仆，他叫了个仆人准备好浴桶和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

    热水温烫，周身是暖人的温度，舒服极了。少年没什么防备，竟然歪着歪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