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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转身走掉,最多拍拍几案,从不敢对我动一根手指。 可过不多时,又会如那看家护院的大狗般蹭到我跟前来,委婉示好。 便如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替我梳头。 难为他一个整日舞刀弄剑,箭法精妙到可百步穿杨的将军,此时握着这把小小的玉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一下又一下,从发梢梳至发尾,手下轻柔无比,像是生怕会弄痛了我。 却不知,他主动替我梳头这一温情脉脉的举动本身,就已让我心中极不痛快。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让我心里不自在极了。 被他如此相待,我倒是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何前世我越是想待他好,他就越是不待见我。 若是你心悦之人,这般对你温柔相待,你自然只会心生欢喜,如饮蜜糖。 可若是那心厌之人,亦是这般做派到你面前来献殷勤,那便如效颦的东施一般,丑而不自知,更惹人生厌。 想明白了这一点,除了叹息前世的自己外,推己及人,对这一世的卫恒,我竟生出了丁点儿同情之意来。 “公子,”我轻声道,“你无须为我做这些的,我不用你这样来——” 我正要说出报答二字,卫恒忽然低低地念了一句诗,“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跟着轻笑道:“我知道夫人每有善举,是从不要人相报的。我这般做,也并不是为了报答夫人,不过是尊仓公遗训,‘自家夫人更需自家爱护’,照着仓公他老人家留给我的那张方子,好生‘爱护’夫人罢了。” 不知为何,听到后一句爱护两个字,我忽然面上有些微微的发热,正觉得难堪。 肩头一缕青丝忽被他挽起,就听他感叹道:“四年过去了,夫人发间的香气,仍旧是那淡淡的兰香。” 我的心跳似慢了一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在说什么。 他却生怕我听不明白,又絮絮道:“那年我从黑山贼的马下救了夫人,你我共乘一骑,你就坐在我胸前,包发的头巾掉了,露出鸦青色的一团圆髻来,如云如朵,隐隐有淡淡的兰花香气。” “那香气幽幽暗暗,越发惹得人心动不已。我到底没能忍住,借着马背颠簸,偷偷拔掉了那髻上束发的石簪。风儿一吹,夫人的一头如瀑青丝便飘了我满脸,那样丝滑的触感,那样淡雅沁人的兰花香气……” 他的声音似沉浸在往事之中,带着一丝追忆怀念的味道,“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我那时背心痛得厉害,若不是靠了夫人发间那一缕香气提神,只怕不等找到那间栖身的茅屋,我就在半道上晕过去了。” 铜镜里,我原本漠然无波的脸上泄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来。 我做梦也想不到,卫恒竟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来。在当时那般凶险的情境下,他不想着怎样逃命,竟还有闲心去嗅我发间的轻香,甚至如个狡童般去弄散我的长发? “公子说笑了,您从来深沉持重,做不来那样……那样的无赖之举。”我断然否定道。 卫恒手上的动作一僵,片刻后,我才听到他声音压的极低,似是想叫人知道,又怕叫人听到般地呢喃道:“若不是遇到阿洛,我亦不知,原来我心中亦是个知慕少艾的少年郎!” 他这句话,如投石入井,将我心间那口波澜不起的古井水砸得水花四起,再难将息。 可那搅乱我心之人,话一出口,却比我更是慌张,似乎做了什么极为羞耻的事一般,平日的高冷端凝荡然无存,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一阵风过处,他已从我身后消失不见。 我僵坐半晌,一点点地回过身子,看向身后,但见烛影深深,空无一人。方才的一切,不真实的如同一场梦。 如果不是那人逃走前,匆匆往我发间插了枚东西的话,我几乎真要以为那不过是一场诡异的梦境。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卫恒才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我发间那枚凭空多出来的簪子,无声的提醒我,方才卫恒所做、所说的一切,都不是幻梦,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我缓缓探手到发间,取下那枚他留下来的簪子,在烛火下看了许久,想到我初见他时的情窦初开、少女心事,忽然掌心轻颤,一滴泪落了下来。 第40章 厚颜 先前卫恒也曾跟我流露过, 早在我同他第一次定亲时, 他便已有娶我之意, 甚至还对程熙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醋意。 我初听时虽觉得惊讶,可再一细想,却是不信的。 他若是早在那时便对我动情, 前世时又为何会那样待我。这世上怎会有人, 能忍心将自己心悦之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对她甚至比对常人还不如,终日冰冷相对,一丝温颜也吝于给她。 所以任卫恒各种明示暗示, 我总是不信, 只当他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故意接近讨好我。 可是现在,我原本的坚信有些动摇了。 因为那根簪子,一枚青石所制,男子所用的粗头发簪。 当日从洛城逃离时,嫂嫂怕我容颜太好,惹人注目,将我发间钗环尽去, 满头乌发, 挽做一个男子的发髻, 拿了长兄的一枚发簪给我别在发间。 正因为这发簪是长兄的遗物, 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确是当日嫂嫂给我束发的那枚青石发簪, 卫恒他……他没有骗我。 他确是在携着我匆忙逃命间,还不忘拨下我发间的石簪,甚至将这簪子一直收在身边,藏了这么久。 原来他在那时,就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耳边又回响起他那句极低的呢喃声,“若不是遇到阿洛,我亦不知,原来我心中亦是个知慕少艾的少年郎!” 若非这一世,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终于肯把这簪子拿出来示人,只怕我会如前世一样,直到被他一杯毒酒赐死,也不曾知晓他曾在我们相遇之初,便以此发簪为凭,对我生了爱慕之心。 可他若那时便对我心动,又为何会在娶了我之后,对我那样视如陌路、嫌弃以待? 我心头疑问更深,却不知该如何问他要一个答案。 许是这些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直到三更天时我才朦胧睡去,次日过了辰时,方起身梳洗。 采蓝如往常一般,从妆盒里取出把青玉梳来,欲为我梳头。 这青玉梳是姨母所赠,虽然玉质更好些,但那把紫玉梳因是母亲送我的及笄礼,是以我更喜用那把紫玉梳梳头。 采蓝每日为我梳头,不会不知道我素日喜好。 我忽然想起昨夜,不由问道:“我那把紫玉梳呢?可是不见了吗?” 采蓝这才嗫嚅道:“婢子是没在妆盒里瞧见,想着许是落在哪个角落了。因见夫人心绪不佳,怕知道这梳子不见了,更增烦恼,就想先掩过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