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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喜欢,便忍不住拿几钱同她换了来。而顾拾盯着这木簪已看了很久了。 她想了想,伸手指了指他衣服上的牡丹花。 他低头一看,笑起来:“我明白了。” 她脸上微微地泛了红。 他又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她一怔。 他笑得那样温柔可亲,他自是真的不认识牡丹花。 他从三岁起就被关起来了,这世上他不认识的东西太多了。 她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牡丹。” 他揣摩着这两个字,抬眸朝她笑道:“原来这就是牡丹花,小时候在雒阳南宫里见过的。” 她抿唇不语。 案上的茶渍转瞬消融。他忽起身去内室,拿出来一管长毫,道:“伸手。” 她怔住。 他笑起来,一边却不耐烦地拉过她的手,她张了口叫唤不出,便看着他在自己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上好的狼毫蘸着墨汁在她手心里柔软摩擦,痒不可耐,她却不敢收回手。 手心里,一个瘦削见骨的“拾”字渐渐显露出来,微细的汗水从手心里渗出,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有时候就会做些这样的事情,仿佛是个好玩的游戏。 “你会留着这个字么?”他眨了眨眼,像个顽皮的孩子。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不敢。你出门的时候,还要被搜身的。”他全不在意地笑着,“这是我父王给我起的名。按长幼算起来,我在宗室同辈中恰是第十个,年纪最小,宗属也最远。”他笑道,笑容中渐渐浮起危险的阴冷,“天意弄人,怎么就会轮到我了呢?” 她知晓他的名字,也知晓他的名字的来由。她太熟悉他了,他却不知道。 天意弄人,怎么就会轮到我了呢? 这句话省略了太多的内容,可是,她却偏偏听懂了。 她听懂了,可是,却偏偏不能说话。 她是个哑巴,是在九岁的时候,就被掖庭狱里的药毒哑的。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被安排到他身边来,每日每日,给他送饭。 阿寄微微低了眉,轻轻拉过他的手,将自己被题了字的手心印上去。 墨迹未干,还渗了少女的微汗,印在他的左手心,一个反着的“拾”字。 她的动作仿佛有些郑重的意味。他愣了一下,忽然手握成拳将她推开,背转身道:“你该走了吧。” 她点点头,低身将收拾好的食篮重又挎起,朝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他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阿寄。” 她滞住。 “上回宫里孟常侍来看我的时候,我给了他一块玉,让他告诉我你的名字。”少年笑得很轻松,“阉人真是狡猾,他只告诉我你的名字,却不告诉我你姓什么。他说,除非我再给他一块玉——可我已没有更多的玉了。”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却没有反应。 “你该回去了吧?”他道,“你陪我已经多少年了?我算不清楚。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我也还是这样。” 她走到他面前,认真地摇了摇头。他清冷地一笑。 她不愿意看他这样笑,但她没有办法告诉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他实在还很孩子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从不在意她是如何想的。那或许也是因为他只能对着她说话吧。 她总是无法想象出他的寂寞。 她踟蹰了片刻,将头上的发簪轻轻取了下来。 他不由得看住了她。那神情像个怀着什么期待的小孩,在惊喜真正落下之前却还总是忐忑着。 阿寄放下食篮,拉着他在一面新换的铜镜前坐下来,以房中备有的象牙梳一点点梳过他的长发。他出奇地温顺,一言不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将他的长发束起来一半,用那根木簪固定住,然后安静地看着他。他本就是个极好看的少年,散发略加收束之后便露出俊逸的鬓角,眸光流眄之际几乎夺人心神。 他错开眼神,“这是你们女人的东西……”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手指绞着衣带,一边是喜欢、一边是尴尬地看着他的模样。也许这样还是不妥当……她怎么能送他这样的东西?又招惹得他不高兴了。想着她又要将那木簪取下来,他却往后退了一步。 “你快回去吧。”他不自在地说,“明日……这簪子,明日我再还与你。” 她只好点了点头。耽留太久的话,外面的守卫也会起疑心的。她终于是提起食篮离开了。 走出那扇院门,重新落了锁后,她转过身,将一小块雪团揉进右手心里,拇指用力地摩擦过去。 听不见任何声响,那湿润的墨字就被抹去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如这黄昏的风色。 身后的庭院已沉入了深深的黑夜。 ☆、第2章 日中微尘 未央宫,昭阳殿。 夜已深了,一盏盏连枝灯灿烂燃起,暖热的地火将灯油融出湛亮的光泽,整座大殿里仿佛连影子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光明的。 中常侍张持引着阿寄走到殿中来,躬身通报:“陛下,贵人,安乐公邸的人来了。” 重重透明的轻纱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身材昂藏的老人拉开了帘帷,往外边看了一眼,又回头对身边的女人说了些什么。 那女人便花枝乱颤地笑起来,眉眼里斜着妩媚的秋波睨过来。这是一道不轻不重的嘲讽,提醒着阿寄她在他们眼中只是个物件而已。 阿寄跪下身来,将今晚方将写就的文书双手呈上,交给张持。张持又毕恭毕敬地将它递给皇帝。 郑嵩接过来,很快就读完了。阿寄写的文书里一句废话都没有。她交代了安乐公吃了多少饭,说了什么话,她写他今日注意到了昨晚的雪,还期待着雪能落得再厚一些…… 郑嵩笑笑道:“还真是个孩子。” “有什么有趣儿的吗?”一旁的秦贵人笑着看过来,郑嵩却将书札卷起,丢到了地上。秦贵人笑容不变:“还说人家是孩子,明年要满十五岁了吧?” “是吗?”郑嵩倒也有些惊讶似的,“你倒记得清楚。” “那是自然。安乐公的年纪,正正比咱们大晟朝长三岁呀。”秦贵人拍手笑道,“大晟国泰民安,那安乐公还不就一直虚长了下去?” 郑嵩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你这滑头。”说着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在地上笼出一片阴影,十一年过去,沉湎酒色的帝王生活已让他的眼神变得浑浊,面容松弛下来,便显出了一个花甲老人的颓态。 “既已十五,便该加冠了。”郑嵩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盯着阿寄,“朕记得他们靖朝的宗室都是十五加冠,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