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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一把吧!想来,他兄长是顾及着咱们忌讳,不好打点白事。祁小郎君此举,也算全了他兄弟二人的思亲之心。难得啊难得!” 听掌柜言罢,店小二心头也颇是感慨。当年走投无路,投奔至此,也全仰仗了掌柜收留。 如今学些眉眼高低,迎来送往,到底是一份安稳的日子。 卖冥物的店铺离此处不算近,多是偏僻狭窄的街道。近黄昏时,掌柜方才提了一篮子回来。未免别的住客忌讳,也只拿边角布遮了。 七娘在屋中呆坐了一整日,陈酿留下的早点亦分毫未动。 她只觉脑中的思绪绞成一团乱麻,束缚着自己,不能动弹,亦无法呼吸。 昨夜的小雨早停了,可街上依旧湿漉漉的。潮湿的气息自窗棂间涌入,梅雨时节,满屋子都是发霉的气味。 七娘有些不习惯,只椅坐在床沿,双手抱膝。 她无法面对这样的季候,四周湿漉漉,黏腻腻的空气,便似盈满了哀楚的眼泪。 直像,许道萍的眼泪。 她为她死了!这几个字一直在七娘脑中盘旋,似一根根真,直往心窝里刺。 眼见着刚要麻木,却冷不丁地一颤,又觉出比此前更深的刺痛来。 咚……咚…… 忽闻着叩门之声,七娘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门边。 她将足尖放在地上,正要起身,却又蓦地犹疑了。她在害怕,怕所来之人是陈酿,怕自己不敢面对他。 “祁小郎君,”掌柜的见她不应,遂唤道,“你要的东西,给你买回来了。” 闻听是掌柜的声音,七娘愣了半晌,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撑在床沿,极力支着软塌的身子,细细缓了缓气息。 一时开得门来,掌柜却蓦地惊愕万分。 只听他道: “不过一夜功夫,小郎君怎的这般憔悴?” 七娘抬眼,敷衍地看了看,方接过提篮,就要关门。 掌柜一个激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霎时又想起今早倦意满面的陈酿来。 只见他了然一笑,道: “不问了,明白!祁小郎君你可好生歇息啊,嘿嘿,否则,你哥哥该担心了!” 七娘蹙眉看了看他,不解何意,也无心深究。 只是,掌柜方才提起陈酿,她心下却恍然颤动,掩饰不得。 七娘再不与掌柜过话,只一把关上房门,又将自己闷在潮湿的小屋之中。 啪! 那关门声不大不小,却冷漠得很。 掌柜摇摇头,只自语道: “如今的小郎君啊!真是太不体面,太荒唐了!” 说罢,他又捂着嘴,兀自嘿嘿笑了几声,方下楼打算盘去。 ☆、第五十七章 忆秦娥2 掌柜经营状元楼多年,见过不少风流韵事。偏偏两位小郎君的事,却还是少见。他心中猎奇,思及七娘与陈酿的样子,不时也笑几声。 一旁的账房先生正与掌柜对账。从前只闻得算盘珠子上下来去之声,今日见掌柜不时发笑,却有些瘆得慌。 他心下奇怪,遂问: “掌柜的,有甚么好事?这一声声笑的!” 掌柜遂朝大门边看了几眼,只道: “我看戏呢!” “看戏?”账房不解,“琵琶记不是昨夜里才演过么?又看甚么来?” 掌柜见这账房先生老实,只打趣道: “琵琶记有何好看的?我看的,是龙阳君旧事!” 账房先生闻言,兀自蹙了蹙眉。他上下打量掌柜几眼,也不说什么,只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 好不容易将昨日的账目清点毕了,账房先生收拾一番,便抱起算盘笔墨,急急忙忙地告辞。 见他这个模样,掌柜心下正奇怪,却见大门之外,陈酿恰回来了。 他自是喜欢看热闹的,遂上前迎道: “陈小郎君,这样晚才回啊!你可放心,今日我看着你弟弟,连房门也没敢让他出!” 陈酿手中提着绮云斋的点心,跨过门槛,抱拳道: “有劳掌柜了。弟弟年幼,淘气得很,不得不多费些心。” 掌柜捏着眼看陈酿,若有所思,只憋笑着嘟哝道: “可不是淘气么!两两折腾得这等疲倦憔悴,也太不检点了!” 见他自说自话,陈酿方看向他,道: “掌柜的说甚?” 掌柜惊了一下,方回过神来,赔笑道: “没,没什么!快回去吧,好生看看你弟弟!” 陈酿见他神情奇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懒得理会,兀自向前行去。 方楼梯口,他蓦地顿住脚步。一时间,他只将食盒的提绳渐渐紧握,心头又暗自细细喘气。 这座楼梯不高,十来步也就上去了。可他与七娘之间,隔着许道萍的死,岂是一座楼梯这般容易? 他心里的结,七娘心里的结,直绞在一处。既无系铃人,也就无所谓解铃之人了。 陈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行上去。他也不唤她,只缓缓推开了房门。 江宁的天暗得早,房中已是昏昏一片,透过门缝看去,却不见掌灯。 前头似有七娘身影,只见她端然跪在地上。那背影骄矜柔弱,却又坚毅伤感。 房门推得更开些,隐见案头有两簇幽微烛光,虚虚晃晃,耀得整间屋子俱是不实之感。 烛火之间似压着一页笺纸,其上几行簪花小楷。因着开门,有风灌入,吹得笺纸簌簌卷起。 七娘闻着启门之声,身子蓦地一僵,却不言语。 陈酿微蹙眉头,心下奇怪。进得房中,他方才惊觉,旅舍俨然成了一座灵堂。 他四下看来,只觉心头猛被撞了一下,酸楚又沉闷。 床头挂着一对幡,只拿宣纸粗粗卷了。案几被推至窗前,两根红烛立于其上,正灼灼燃烧,烧得人心刺啦啦地痛。 案头压的笺纸不是别的,正是许道萍从前的诗文。想是七娘仿着她的字迹写来。 陈酿一时愣得说不出话。他身子一软,只靠在门上,掌心一松,绮云斋的点心盒子骤然自手中滑落。 啪! 点心直落在地上,声音沉闷。 七娘闻声一惊,半回过脸来。只见她手中捧着一摞纸钱,鬓边已簪上朵新裁的白花。 她这是……在祭许道萍! 七娘依旧穿着小郎君的长袍,发髻却不曾束起,只拿一支素簪子撑着,松松挽在脑后。这些日子,因着女扮男装、颠沛流离,她自是长日未施脂粉。 眼下,火光耀着一张小脸,更显得苍白而憔悴,直教人心疼。 陈酿忽觉心下刺痛。他深深望着七娘,纵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话来。 “抱歉。”安静的屋子中,忽闻得七娘微弱的声音,“该死在汴京的那个,原本是我。”